
九六六年十二月十七日上午,降下獵兵剛降落在墨爾德機場的戰況
十二月十七日08:30
墨爾德機場 西側第一跑道 嗶─────!!
嗶嗶─────!!!
接二連三的哨聲在墨爾德機場的西側跑道上迴盪著,在短短十數秒之內,無數名頭戴船形便帽、身穿灰白雪地服裝的武裝士兵從強行迫降的滑翔機機尾裡出現,讓整座墨爾德機場的聯邦駐軍陷入了混亂之中。
「怎麼回事,那些出現在跑道上的傢伙是…」
「是王國軍!」
塔台中的值班軍官指著滑翔機機翼上的識別章大吼道:「是王國軍的突擊兵!」
「對方開槍了,有人死傷!」
「快求援,附近不是有二二五師的人…」
「警備部隊在幹什麼,趕快叫待命班迎擊啊!」
當奈妮扛著雷文衝出機腹時,映入眼廉的景像是什麼呢?
搖晃,震動,巨響,然後視野迅速降低到地面上極低處窺探。
從彈鼓裡拉出彈帶,拉開裝彈槽,扣上,關上閉鎖閂,拉動槍機,上膛第一發子彈。
因為喘出的白霧狀熱氣而遮蔽了些許的視野、然後她才開始進入狀況。
刺耳的手搖式空襲警報聲響徹雲霄,看到王國軍射殺了數個原本在跑道上除雪的地勤之後,沒有半個人還敢繼續待在外頭閒晃,紛紛往東側的機棚後頭跑,只有急忙帶了武器就出來迎擊的幾個警備隊待命班開始朝獵兵們展開壓制射擊,試圖掩護衝往四聯裝對空砲陣地的戰防排士兵。
「那些傢伙跑去的方向是…」奈妮將視線投向那群狂奔的聯邦兵的目的地。「糟糕,射擊越過跑道的那些敵軍!別讓他們進入機槍座!」
奈妮趴在地上,架起了雷文的雙腳架對聯邦軍開始實施極為精準的點放射擊。滾燙的彈殼摔進融雪中沉了下去,每一次短暫的連射都會有一兩名敵軍倒下,而且分別手持渥爾芬跟皮諾的荷倫與露西塔也來到了奈妮身邊,密集的火力讓跑道上增加了十二具新鮮的屍體。
「退避──退避───!」
奈妮將目光轉到旁邊,忽然捲起了一陣強烈的暴風與雪花,從中竄出一塊小小的黑點拖曳著黑煙奔向塔台,穿過了玻璃窗,並且在裡頭造成了猛烈的大爆炸,橘紅色的火燄竄上天空,幾乎要掀掉了屋頂。
從散去的煙霧中出現的人,是第三排的霍克愛。肩扛火箭發射器的小個子佑菲跟負責裝彈的她有些吃驚地望著熊熊燃燒中的塔台,但是霍克愛馬上大喊道:「再一發,動作快!」
「霍克愛,霍克愛少尉!」奈妮對她揮舞著手臂。「有看到連長嗎?」
「我不曉得,我不曉得!我從剛才到現在都只是在瞄準射擊會動的東西而已!」一手抓著皮諾一手從腰包裡抓出火箭彈的霍克愛驚慌地搖頭道,她臉上的雀班似乎正也忙著轉為慘白色。
幾發從近距離擦過的聯邦軍機槍彈逼的兩名排長中止了她們的對話,太密集了!奈妮不禁暗自想道,同一連的兩個排長之間相距不到十公尺,實在稱不上是好事。
一旁的荷倫急急忙忙的將視線對到瞄準器上,瞄準那挺怒吼中的.30吋機槍,只用兩發子彈就讓它啞了下去。
「Sniper!Sniper!There’s a sniper!」
對面的聯邦兵慘叫道,似乎是橫跨縱深兩百五十碼的四條跑道的精準射擊讓他們認為有狙擊手的樣子。荷倫似乎也十分訝異自己居然打得到目標的事實。
這時候沒有準確降落在跑道上,而是降在更西側的雪地上的獵兵們也紛紛跑來會合,一名獵兵少尉氣喘噓噓地臥倒在奈妮身邊由滑翔機所犛出的凹溝中。奈妮有些錯愕地看著她們:「奧麗芙?妳不是D連的人嗎?」
「是啊,我也想問問妳們怎麼會在這裡。」
「看清楚,這裡是主建築和第一機棚!妳們不是應該去收拾北側的警衛排和宿舍群嗎?」
「我怎麼會知道,該死,還能怎麼辦,一下來就站在這裡了啊!」錢伯勒少尉沒好氣的回答。
「哦,這下糟糕了,糟糕了,」霍克愛咕噥道:「D連這下不就少了連長外加幹部,怎麼打掉一個完整的陣地?妳還是趕快過去帶妳的部隊吧。」
奧麗芙點點頭,帶著跟她同機的獵兵們跑向機場北側。現在整座機場都在槍聲大作,如果按照原訂計畫,北側的D連現在應該正在攻打北側大門和檢查哨,南側的E連則是沿著機棚往物資堆棧處推進,整個現場完全陷入了混戰的狀態。
「嗨嗨,」奈妮背後突然傳來令人十分熟悉的聲音。「連長!」奈妮驚叫出聲來。
紅棕色長髮、碧綠的眼眸、自信的微笑,是她。艾奴希雅.派翠西上尉。
臉上依舊掛著招牌微笑的艾奴希雅蹲下身子捏了捏奈妮的臉頰:「怎麼樣,想不想念我啊?」奈妮先是呆呆的被她玩著臉蛋,但稍後又火紅著臉把她的手擋開。
「別開玩笑了,現在該怎麼辦?」
「這還用廢話,當然是攻擊,攻擊啊。警備隊的火力已經減弱很多了,妳們還在等些什麼?」艾奴希雅將彈匣插上手中的渥爾芬。
「霍克愛,妳的排負責掩護薇薇安的排,她們要進去裡面作肉搏戰,等到第二排進去掃蕩之後妳這邊大概也集結的差不多了,也往前推進,佔領主建築二樓發揚支援火力。」
霍克愛拼命的猛點頭。奈妮疑問道:「我該作什麼,上尉?」
「別多話,也別思考,總之跟緊我就對了。」艾奴希雅的嘴角,再度浮現了那種令人不安的邪惡笑容。
墨爾德機場同時可供一整個重轟炸機聯隊起降,西側的四條跑道與塔台主建築之間夾著的廣闊無障礙空間,雖然從當初設計之始就有計畫用戰車阻礙塊與土堤將它補強,只是,還沒等到資材跟工程隊過來,聯邦的裝甲部隊就從這塊連鐵絲網都沒有的無障礙空間入侵,佔領了機場。
如今機場易手,防護狀況卻沒有改變多少───但是對王國空降步兵而言,這縱深兩百碼的空曠原野毫無疑問的是一處步步危機的死亡空間。
倚著滑翔機的殘骸,與它降落時在冰原上硬是犛出的一條條深溝,半個獵兵營四百多人的先遣隊突擊獵兵們沿著這條幼小而脆弱未成形的防線向機場警衛部隊開火,對峙至今一分多鐘。看樣子這僵局在重裝備連的重迫擊砲坄入戰場之前應該都不會改變了,但卻有出人意料之外的轉折發生。
位於戰線中央的F連聯時陣地上,一名獵兵軍官伏低了身子遊走在獵兵群中,在無線電背負兵還沒有完全與各排幹部集結會合以前,就成功的傳達了一道命令下去。
「掩護我攻下那座機場。」
下命令的人是F連連長艾奴希雅.派翠希上尉。接下來,連長還親自挑選了一批跟她共同行動的突擊兵。
「…琉娜,芙蕾亞,亨德森,艾瑪,奧爾佳,娜姬卡,奧芬,米蘭達,莎曼夏!」艾奴希雅數了一下人頭,隨即發怖了宣言:「妳們跟我來。奈妮妳的機組員也跟著,不過要等我過去之後給妳手勢,西蒙少尉,霍克愛少尉妳們負責掩護,等到完全肅清建築物正面週邊之後立刻跟上。」
似乎還想到了什麼,於是她轉頭跟醫官說道:「佩瑟,如果有人被放倒,就拜託妳照顧了。」
完全無視於部隊的既成編制,她純粹只是憑著對這些人的印象,直覺跟裝備的種類,挑出這一批打頭陣的先鋒,不分是否為駕駛員或是分特殊專長,在這種時候每一個人都是步槍兵。
不過在魯莽之中還是得遵守幾個安全鐵則,奈妮自己也很清楚指揮官與代理指揮官同時衝鋒是一件蠢事,雖說光是連長打頭陣這件事就讓副連奈妮覺得很頭疼了,但目前看來似乎也沒有別人有這種等級的行動力打破僵局。
「聽好,這是過來人的忠告:不管前方的敵人攻擊有多猛,總之拼命的跑就對了,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合理,不過越想活命的話就越得往前衝。」
連長語畢,將渥爾芬的槍機拉了一下。「等我的手勢。薇薇安妳傳話下去,壓制射擊!」
接下來,毫不間斷的各式槍砲聲淹沒了一切,如雨般的子彈灑在對面的聯邦軍中,有運氣不好的當場就被擊穿頭部而喪命,但絕大多數都縮起身子退回水泥牆的掩護之中而得以保全性命。緊接著艾奴希雅便端起手裡的渥爾芬,躍上了那塊空曠的平地,毫不猶豫地拔腿狂奔。大多數突擊班的成員也都立刻跟上,不過有個慢了半拍的獵兵這時侯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的跟上連長的腳步。
「掩護上尉,看到對面有人探出頭來就開槍。」奈妮的班兵們紛紛將照門對向了聯邦軍的陣地,她自己也很緊張的將目光投向連長她們,緊緊跟隨著生怕漏失敵蹤。
前五十碼很順利,艾奴希雅跑在突擊隊前頭大概十碼處,而最後一個出發的亨德森二兵大概落伍二十幾碼,看起來就像是自己一個人在衝鋒似的。但接下來可就沒那麼好過,聯邦軍注意到了跑道上出現了試圖橫越跑道的敵軍,從剛才起就因為對獵兵的長距離射擊有所顧忌的.30機槍槍口又偷偷摸摸地探出了窗口,但奈妮的眼睛比它更快,撐著雙腳架旋轉雷文的槍口對準它一陣掃射。
就像是發了瘋似的,幾名聯邦兵紛紛探頭出來射擊,降下獵兵也搶先反擊回去,奈妮聽到她旁邊有戰友一邊開槍一邊大叫,奈妮本人也很想大叫,但是因為緊張,她的喉嚨好乾,叫不出聲音來。前後各種不同方向飛來的流彈在連長等一伙人的頭上及腳邊掠過,有些打在地上激起了白色的雪花。
艾奴希雅跑步的速度已經很快了,沒想到的是她還可以跑得更快,她頭上的便帽被風揭開了一半,暗褐色的長髮在冷冽又灼熱的空氣中綻放開來,連忙伸手去按住了它。接下來的一百碼甚至奈妮也看不清楚連長的兩條腿到底是怎麼擺動的,只有一團又一團白芒芒的雪花跟槍口所發散的霧氣逐漸擴散開,視線變得模糊了起來。
然後、有一小粒黑色的物體從雲霧中高高的拋起,掉進了二樓的窗口,爆出一響悶雷。好幾粒手榴彈緊接著飛上天空,同時也有從樓上往下扔的手榴彈,一陣連續的爆炸聲從建築物前方傳來,煙霧擴散開來,突擊隊員趴下身子,開始射擊,隨著劇烈的交火聲,吊車尾的亨得森也竄進了雲霧中。
「停火,停火。停止射擊!」
薇薇安少尉揮舞著左掌吼叫著,奈妮和她的部下也跟著停火,這時的奈妮用舌頭潤潤乾癟的嘴唇後,半個身子露在溝外,隨時都可以翻身出去,並且舉起手掌示意部下們作好準備。
槍聲漸漸轉趨零星,建築物的方向傳來了一長一短兩下哨聲。
「就是現在,大家上!」奈妮拼命揮手,她的同機戰友們紛紛從臥姿轉為站立,壓低了身子快步向前奔跑。
奈妮帶領的連部排第二批躍進沒有遭遇到什麼特別猛烈的火力招待,只有幾響零亂單一的槍聲做做點綴而已。二十個人呈現鬆散的一字形往塔台建築逼近,穿過了阻礙視線的雲霧障礙,方才看清楚連長等人已經靠著手榴彈與衝鋒槍控制住了建築大門。
「太幸運了,」奧芬下士喘氣噓噓地說道:「撿起來扔回去的手榴彈,在頭上幾公尺爆炸居然沒傷到我!」
「好狗運,但不要這次就用光了,因為接下來妳還是很需要它的庇佑。」娜姬卡將皮諾的彈匣丟掉,從腰袋裡拿出新彈匣裝上。
雖然損失不大但還是有傷者,奈妮才一轉頭就看到背靠磚牆摀著肩頭呻吟著的亨得森。艾奴希雅發現了奈妮的存在之後,立刻趨上前去。
「妳那邊大概也有帶著十幾二十個,沒錯吧?」
「是,應該二十四人一個都不少。」奈妮點點頭。「敵人抵抗出乎意料的輕微。」
「我剛剛就宰掉了五個,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次擺平這麼多。」
艾奴希雅漠然道,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把指揮哨遞上嘴邊又吹了一次一長一短。「敵人正在收縮防線,我們應該要趁機去襲擊敵軍抵抗堅強區域的側翼。」
「妳是說我們要去助攻?」
「嗯,妳聽到了從北邊傳來撕焦油紙似的尖銳機槍聲沒?那是聯邦的兩公分四聯裝機砲,活像是絞肉機,我想起來就頭痛。現在D連一定被它給釘得死死的,在傘兵下來之前無論如何都要先除掉它。」
「不先處理這一棟?」奈妮對塔台大樓比了比大姆指。
「我們是目前唯一一個達陣的連,擴大戰果最優先,掃蕩是後續部隊的工作,」她解釋了突擊群戰術的要點,同時看到了從滑翔機那邊接二連三的抵達這裡的獵兵,連長向她們之中的排長揮揮手:「薇薇安,霍克愛,妳們來的正好,過來這裡。」
「妳的第二排負責掃蕩這整座建築物,佔領二樓和屋頂架設機槍,別放過任何房間,別吝嗇手榴彈,有俘虜先打昏再作後續處理。醫護與通信兵在這裡待命,成立一個前進指揮所,我們的傷兵就留在這。如果清的差不多了,就由妳自行判斷去支援其他人。」
「是,我瞭解了!」
艾奴希雅把目光從薇薇安身上轉開:「第三排,沿著機場大樓往南一路掃蕩敵軍,小心路上的每一座機棚跟屋舍,如果有必要的話,爆破掉也無所謂。之後,去支援E連拿下南側的物資堆棧跟檢查哨陣地。」
連長拍了拍兩名少尉排長的肩膀,示意她們趕快執行命令。「其他人跟我來,我們繼續前進。」艾奴希雅向四周的獵兵們揮了揮手掌,再度端起步槍準備躍進。
這時候的D連狀況非常糟糕,在往北側檢查哨與宿舍方向推進的時候因為沒有來得及阻止對空砲組員進入陣地,結果招致了災難性的後果。
整個先頭排的攻勢被一門四聯裝對空機槍堵住,當場就有四個人被每秒鐘八十發的20mm機砲彈給撕成碎片,還牽著些許紅色血肉的殘肢飛舞上了天空,重重的落回地上,鮮艷的血色染紅了大地。安麗.休斯下士帶著一個突擊工兵班試圖躍進,但是結果卻令人慘不忍睹,在第一門機槍的掩護下,機場北側的第二門、第三門對空機槍的陣地也噴出了金黃色的膛口燄。越來越多警備隊進入了檢查哨與對空砲連的射擊陣地。
「老天,安麗那個班…」原本想說更糟糕的字眼,但是女兵硬是把話吞了回去,「整個不見了,被那台機砲…天啊!」她摀住了口鼻,眼淚在發紅的目框中打轉。
「趴下,找掩護。」第二排排長亞莉山卓菈.雷普莉少尉扯開嗓子吼叫著,不過話雖這麼說,除了後頭八十碼的滑翔機殘骸之外,空曠的機場跑道又有哪裡可以當作掩蔽?
尖銳刺耳的機槍連射聲像是一個低水準的交響樂團,20mm機砲的子彈爆炸聲與打穿人體的有機質破碎聲不斷的敲打著D連官兵們的耳膜與心臟,彷彿世界末日降臨,絕望與恐懼在獵兵之中蔓延開來,所有人都無法抬起頭來還擊。
突然間兩響小小的爆炸聲傳來,對空機砲的射擊聲戛然而止,D連的突擊獵兵們抬起頭來,看到從右手邊的木造宿舍群中伸出了兩道長長的黑煙通向對空砲座,有一發把雪地炸開了一團焦黑,另一發則是直接命中了機砲座的側面把它炸個稀爛。
堆在掩體裡的機砲彈藥引起了連鎖爆炸,像是煙火一般的亂竄飛散,操作它的組員中唯一的倖存者捧著快要掉落的耳朵與鼻子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就立刻被一發子彈給貫穿了胸膛。
嗶───!!
哨聲響起,十餘人跟隨著艾奴希雅的腳步向北側檢查哨發動了突擊。她們手上的步槍槍口都挑著亮晃晃的銀色刺刀。聯邦軍立刻掉轉了其中一座機砲座的槍口,十幾名步槍兵也立刻開火射擊,但是在那之前F連連長就已經扔一顆手榴彈進了交通壕裡,隨即在爆炸之後挑進去,隱沒了身子。
F連連部排的突擊兵在瀰漫的煙霧中接二連三的躍入交通壕與掩體之間,剎那間空中飛舞著十幾顆敵我不分的手榴彈,混亂的吶喊聲與槍劍交錯聲蓋過了啞然的機砲陣地。看著艾奴希雅簡直是藝術品等級的一連串躍進與掩蔽的流暢過程,雷普莉少尉幾乎忘記了自己還在戰場上,「瑞德,帶著妳的班上前,一起拿下那座陣地!」
她下命令時臉色有些羞紅,看樣子事後該好好請F連的人一頓大餐才對得起人家。
第三座機砲陣地不知所措地胡亂射擊,但是從天空遠方飛來了幾粒黑點,落在它的前後,掀起了破片與爆風,接下來就發生了大爆炸,從火光熊熊的機砲陣地中有幾個全身起火的士兵哀嚎著爬出,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是重兵器連的迫擊砲!她們總算準備好了!」雷普莉少尉欣喜地望向滑翔機的方向,令人感到無比親切的低沉悶響連續不停的射擊,在聯邦的陣地中掀起了一連串的爆炸與慘叫聲。
在激烈的交火之後,逃出戰壕的聯邦軍被奈妮與露西塔攜帶的輕機槍逐一從背後射殺,他們大部份都是身穿藍色作業服的聯邦空軍地勤。還留在戰壕裡的大多不是戰死就是伸手投降,然而艾奴希雅的部下們十分忠實的遵守命令,總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槍托打昏了再說。
在中遠距離的槍擊戰與近距離的肉搏戰場合下,受過專業訓練的女獵兵們固然體能不如人,但是卻能以技術和裝備取勝。
「奈妮,損傷有多少?」氣喘噓噓的艾奴希雅拄著上了刺刀的渥爾芬喘氣道,奈妮不經意的發現除了刺刀以外,連長的槍托上也都沾滿了敵人的血跡,腳邊的交通壕底就躺了一個昏厥的聯邦兵,地上還有兩顆帶血的牙齒。
「折損兩名,負傷一名,」刻意壓低了聲音不讓同袍們知道。奈妮在說完之後才有些動搖為什麼自己能夠如此淡然的說出這些話?
衝鋒的時候,吉兒一兵就在自己左手邊不到四公尺處被擊中,在慌亂中只依稀瞧見了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蛋,左上角整個不見了,和藏紅色的髮絲纏在一起…不,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克莉絲二兵左小腿中彈,佩瑟跟洛莉塔正在做緊急處置。」
艾奴希雅點點頭,把頭望向雪原上掙扎的三人,沒有多說什麼。
「我的腳,拜託醫生妳不要鋸掉我的腳!」克莉絲捉住醫官的肩頭抽泣著,洛莉塔把傷者的上半身按回地表壓著,「別擔心,只是止血而已,不會鋸掉的!」
佩瑟醫官為克莉絲的左小腿綁上止血帶,顫抖不停的雙手開始抹著止血用的磺銨銀膏在那大得像是壘球似的患部上,一邊疑問著這種不曉得,連夾雜在血肉中的白骨碎片都能清楚看見的傷口到底止不止的住血,同時下達指示給醫護兵:「我的背包裡有繃帶,幫我拿一下。」
在威脅清除之後,D連的連部與支援排全線往前推進到了戰線前端,艾奴希雅往她們的指揮官走去,畢竟在戰鬥依然持續的現在,比起已經不能復活的死者來說,傷者的救治與重新整編目前的戰力是更加重要的課題。
奈妮嘆了口氣,走向戰友的屍體,第一個是跟自己一起衝鋒的吉兒,她不敢看,因為那張活生生的可愛臉蛋現在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她把頭微微別過去,摸索著她的胸口摘下兵籍牌:「對不起。」哽咽了起來,但她忍住了眼淚。
然後接下來是下一個。以單膝一屈的高跪姿,雙手翻起面部朝下的軀體。這一翻可真嚇著了奈妮,整個胸膛幾乎被大口徑子彈挖開,白森森的肋骨帶著血絲出現在眼前,還正在冒出白煙。蒼白的平靜臉龐上沾染了些許自己的血液,以及黑色的泥土,長長的胡蘿蔔色頭髮綁成了單辮,垂落在腦後,雙唇微微地張著,好像想說些什麼…
奈妮不認識她的臉,好像是其他排的士兵。於是把兵籍牌摘下來,上頭寫著死者的名字───凱特.凡絲佩。F連第三排第一班的二等兵,九四八年出生於謝法郡。是霍克愛的人…她跑錯方向了。
「表情這麼安穩,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曉得,真幸福。」走過奈妮身邊的奧芬幽幽說道,沒想到卻刺激起了奈妮的怒意。
「妳在胡說些什麼,她才只是個孩子而已啊!」奈妮大聲說道,眉目深皺在一團。
「抱歉副連,我沒有惡意,」奧芬理直氣壯的回應。「可是這真的是在我所看過的眾多死法中排行相當上等的好死法了。」
「是嗎,那麼妳為什麼不也體驗一次看看?」
奧芬皺起眉頭,本來想要發作卻又按捺下去,「好的,長官。我會盡力試著去達成妳的期望───軍校的娃娃。嘖。」
艾奴希雅在和D連的人協調完畢之後,就這麼看著奧芬在地上啐了口痰之後離去,留下奈妮一個人摘下了凱特的兵籍牌,然後是不遠處的吉兒.葛蘭。在摘取了兵籍牌之後,她用手臂擦了擦眼睛,往連長的方向走去。
「辛苦了,奈妮。」艾奴希雅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伸手接過兵籍牌,拍拍中尉的臉蛋。「別皺著眉頭,這樣子一點都不可愛囉。」
奈妮沒有說話,只是紊亂的吐出白色霧氣。
艾奴希雅望著機場的南端,「繼續前進吧,奈妮。我們要繼續攻擊。」她的綠色眼眸中依然閃爍著光芒。同時,地上出現了許多掠影,朵朵巨大的草綠色傘花在機場上空綻放開來。
十二月十七日 08:35 墨爾德上空 高度1000英呎
第一降下獵兵營營部所屬運輸機編隊 「全員,起立,掛掛勾,」在閃爍的紅燈之中,榭達拉開了機艙門,比方才在高空上更為強勁的冷風毫不留情地灌進機艙內。「檢查主傘!檢查副傘!引張帶!檢查裝備!報數!」
在一一確認好身上該在的東西都還在,該綁的地方都有綁緊之後,一個接著一個的報數並且拍拍前方戰友的肩膀:「十號OK!」
「九號OK!」
「八號OK!」
「七號OK…」
「一號OK!」最後一名傘降獵兵比了個大姆指,並且向座艙長點點頭。
機身另外一側的傘兵們也完成了跳傘準備,「擋門!」榭達將雙手伸到機外的扶手抓著,盡力不讓自己往下瞧那令人髮指的高度───把目光飄向頭頂上的紅色燈號。漫長的等待之後,燈號轉為青綠色。
「跳!跳!跳!」座艙長大吼著,跳過十六次實機的榭達當然很清楚自己該作些什麼,放開了雙手之後,身體往前傾,左腳蹬出的同時右腳就已經落在虛無的天空中了。
引張帶勾在機身上,將主傘猛力拉扯開,草綠色的主傘布從背包中迅速的膨脹起來,在一秒之內就完全展開成了直徑十公尺的半圓形。被十幾條傘繩吊在下面的榭達像是被人狠狠搥了兩下胸口,肋骨與肺痛得像要爆炸似的,一下輕的是拉開引張帶,一下重的是主傘完全展開,若非剛剛跳出機門時調整過呼吸,一定會當場吐出來甚至是昏厥過去。
扣除可能會死掉的風險,開傘時的衝擊,與刺入骨髓最深處的寒氣,其實跳傘本身是一件相當愜意宜人,卻又不失刺激的運動。老實說榭達還挺喜歡跳傘的感覺,尤其是五千呎以上的高跳高開,欣賞風景的閒情意致與飛行的快感可以讓人忘卻對死亡的恐懼。低空的戰術跳傘比較起來就嚴肅得多,一千英呎高跳下去,到著陸為止只需七秒鐘,主傘不開勉強夠拉副傘,若副傘不開那還真要當場摔的血肉模糊。抬起頭來,見到自己的頭上是一朵完整的圓傘,掠過天空飛向雲端彼方的運輸機尾巴陸續掉下更多的圓傘,在確定自己的主傘順利展開之後,大為放心許多。
夾緊雙腿,手掌緊握傘肩帶,下降的速度減緩很多,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地面了,雖然北風很強,但看起來她似乎會落在西側跑道上。五十呎,三十呎,十呎───榭達深吸一口氣,在腳尖著地那一刻捲曲身子,漂亮的五點式著陸倒法,她毫髮未傷的抵達地面。
但她正打算從地上直立起身子來時,一股強風吹來,她還沒來得及抽出綁在大腿上的戰鬥刀就被風颳跑了幾公尺,狼狽不堪的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一把抓住傘繩,一刀、兩刀、三刀,紛亂的繩索甩動著細絲,才算是脫離了它的魔爪,綠色主傘就這麼隨風往南飄去。
這還沒完呢,傘降獵兵的真正苦難是在著陸之後才開始的,榭達與其他的獵兵們還得把胸前礙手礙腳的副傘割掉,將背後的步槍袋拿下來,打開,取出步槍之後撕掉上頭的防水塑膠布,從彈匣袋裡抽出彈匣裝上,開保險,自動射擊模式,拉動槍機讓第一發子彈上膛。到此為止,榭達才勉強算是進入了戰鬥狀況。
緩緩飄落的數百朵傘花綻放在墨爾德的陰雲天空上,運輸機的大編隊從高處掠過,拋下更多的降落傘,有零星幾發來自地面的曳光彈劃過天空,但並不密集,看樣子對空砲陣地都已經被滑翔機隊給搞定了。榭達想到這裡,嘴角不禁浮現一抹得意的微笑。因為最困難的時刻已經撐過去了。
陸續有傘兵降落在營長身邊,她們之中的大部份也都順利平安的著陸並且完成武裝。攜帶重武器的重機槍手跟破壞兵還要多花點時間去搜索掉落在機場某處的武器箱,不過她們也都有帶著自己的皮諾和護身手槍。
「少校!」一名剛剛才站起身子來的傘降獵兵欣喜地看著榭達。「真高興看到妳平安無事,長官。」
「妳也是啊,看樣子作戰進度十分順利。」少校四處顧盼張望著,試圖理解目前機場裡的狀況。看到了破碎的滑翔機殘骸,在其後方不遠處展開的迫擊砲隊,倚靠著機場塔台大樓往東側掃射的機槍班,陸續向西方前線集結的女孩們,她也大概理解了狀況。
「儘量會合,即使不同單位也無所謂,所有能打能站的人都往西邊去,」少校揮舞著手中的渥爾芬,想要引起其他官兵的注意。「戰友正等著我們呢,動作快!」
十二月十七日 08:40
墨爾德機場南側 機棚與物資堆棧處 在霍克愛少尉的率領下,F連也抵達了這個戰場,第三排在零損失的狀況下炸掉兩座機棚,拔掉一處機槍陣地的同時,傘降獵兵的運輸機編隊從她們的頭頂整齊的劃過。
幾個倒楣的少女被風吹到了南側檢查哨與物資堆棧處的激戰區,她們望著下頭敵我雙方交叉四射的密集火網,不禁感到一陣恐慌,還沒等到雙腳著地便有人抽出腰上配掛的手槍,往下方的聯邦軍胡亂掃射。
有一名在著地前就被數發子彈擊中上半身,從前胸貫穿後背出來的血液灑了一地,無力的雙臂垂蕩擺動的女孩就這麼一動也不動的摔在地上。還有一個綁著兩條麻花辮的女兵在著地的那一刻被子彈打穿膝蓋,痛的在地上呻吟著,她完全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天,該死的,那些姊妹們這下糟糕了!」
情況緊急,霍克愛左右顧了顧,確認自己的戰力,大概是三個班近四十多人,一旁的E連是整個連都上來了,於是她轉向班長們比了幾個手勢:第一、二班突擊,左翼迂迴,掩護我,前進!
在兩挺雷文的穿越射擊火力支援下,壓低了身子沿著一堆堆木箱做掩護挺進的獵兵們逐漸接近了那群陸續落地的空降兵後方,霍克愛本人抓起一把皮諾,把視線稍稍探出,看見那批孤立無援的戰士一共有六人存活,還有兩人落在敵軍的後頭,有幾個聯邦兵往後面收拾去了,眼前的她們堅強的組成了臨時的防線,那是以死者的屍體、巨大的背包與副傘具充當沙包,在一無所有的水泥鋪裝路上,夾在敵我雙方火線之上奮戰的悲慘景象。
所幸由於F連第三排越來越接近敵軍戰線的行動也引起了些許注意,聯邦軍的火力才沒有完全集中在解決那群孤軍身上。
「手榴彈,大家準備扔手榴彈,敵人的機槍子彈一用完就攻擊,有戰鬥刀的快裝上,我們要入侵戰壕。」霍克愛呼叫著她的士兵,準備要祭出降下獵兵最自傲的王牌。
.30機槍的吼叫聲突然硬生生的被切斷了,從不斷冒煙的槍管與用盡的彈帶,以及邊叫罵邊換上新子彈的聯邦步兵的聲音,可以判斷出敵軍將會有一段小小的火力空檔。霍克愛從胸前的掛點拿下一粒蛋型手榴彈,拉開插銷之後在手中掂了掂,數了兩秒之後投出,她身旁也陸續有人投出手榴彈,敵軍的機槍陣地中發出了淒厲的哀嚎聲,隨即就被連環爆炸聲給蓋過去。
「突擊,突擊!」霍克愛揮舞著手中的皮諾叫道,第三排的士兵在煙硝味中向前挺進,激烈的槍擊聲在敵人的陣地之中迴盪,她拉住一個也要往壕裡跳的醫護兵的肩膀,「先放下那支皮諾,幫幫那些可憐傢伙的忙。」她比了比跑道上的迷你傘兵陣地,醫護兵點點頭,解開背後的背包框架,從中取出醫療用背包,小跑步奔向那群傘兵。
原本頑強抵抗的聯邦軍防線因為柔軟的側面受創而整個垮掉了,一座機槍陣地被輕易拿下,令人訝異的是原先預料會遭遇強烈抵抗的第二座機槍陣地,居然自己啞了下去,獵兵們狐疑地探頭探腦生怕有詐,但是卻看到了兩位傘兵從坑道裡站起來揮手。
「諾米蒂!」一名傘兵興奮的抬起頭來,「妳們剛剛不是掉到後頭去了,還有一票敵人過去解決妳們嗎?」
「哎呀,那種貨色的等級根本不算什麼好不好。」剛才為自己殺開一條活路的傘兵以一臉臭屁的自傲神情拍了拍手中的渥爾芬,但是噠噠機槍聲又再度從背後響起,逼的這兩人連忙往前仆倒在機槍巢底。
兩輛搭著.50重機槍的吉普車從庫房裡跑出來,上頭載著不少士兵,在跑道上囂張的奔馳著,一邊用密集的火力對傘兵們開槍掃蕩。子彈咻咻的從霍克愛頭上掠過,周圍傳來不少人中彈的哀嚎聲跟叫醫護兵的求救聲。
「破壞手!破壞手!火箭砲上前炸了它,」霍克愛看著背著發射器的佑菲跑來,但在轉移陣地到自己身邊的途中便被幾發子彈打中後背,發出了清脆的金屬敲打聲,她倒在地上按著受傷的部位放聲大哭。
「該死,快過來,佑菲!手伸給我!」霍克愛低著上身,勉強爬出戰壕把佑菲給拉了回來。
仔細一看其實沒受多重的傷,幾發子彈全中在工兵鏟與支離破碎的火箭砲砲身上,只是臀部中了一發子彈而流血,從外觀看來應該是可以輕易治療的程度。
「沒事沒事,還好妳只是搞丟了火箭筒而已。」
聽了這句話之後,佑菲二兵卻不由得的哭得更慘了。「對不起,長官!對不起,我搞砸了,長官!」
一個排至少會有四個破壞手才對,霍克愛正想找出下一個攜帶反裝甲火箭的士兵之前,就看到一名匍匐前進的傘兵在步槍口前插上槍榴彈,然後抓準時機射擊。槍榴彈發出了低沉的響聲掠過低空,與迫擊砲的響聲倒是有些許神似,然後在吉普車裡炸開,當場就有數人被破片跟爆風刺死,駕駛一鬆手車子就失去控制,帶著一團燃燒的火球撞上了營房,隨即發生了大爆炸。
第二台吉普車把機槍火線轉往那名傘兵,但是另一旁有三四個傘兵趁機探頭出來射擊那台吉普車,沒有裝甲防護的乘員很快被擊斃,車子在雪地上打幾個旋之後就停了下來。
「幹得漂亮,我可愛的好女孩!」人高馬大的E連連長瑟蓮妮.道敦上尉興奮的直立起身子握拳吼叫道,她看起來精神狀況十分地亢奮。「走,大家一起上!痛宰他們,好好發洩剛才受的一肚子鳥氣!」
十二月十七日 09:10 茲姆以北十五公里上空
第三降下獵兵營運輸機編隊 整架飛機像是被世界上最為猛烈的防空火砲擊中一樣,猛烈的跳動震盪起來,從座艙觀景窗看出去可以看到如豆般大的水滴強勁地敲擊在玻璃上,然後漸漸結霜的景象。
「大氣速度五十節!大氣速度五十五節!」
領航員焦急地緊抓住座椅上的扶手,又來了一陣強烈的撞擊,如過不是綁著六扣式的飛行安全帶她老早就飛出窗外了。
「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了,飛機會承受不了!」
「只剩幾分鐘而已,沒問題的。」駕駛員冷靜地說道,穩穩的緊抓住操縱桿,雙眼緊盯著眼前友機的指示燈的模糊影像。
「能見度零,完全無法識別。」
領航員擔憂的喃喃自語道:「希望能夠平安無事…」
無視於後頭的機艙裡傳來一陣陣極為淒慘的嘔吐聲與哀嚎聲,駕駛依舊全心全意的操作運輸機,緊緊跟隨著前導機。突然間,一陣比先前所遭遇的強風更為暴烈的狂風從側面撞上來似的,整架運輸機的金屬蒙皮發出了過於痛苦的尖叫聲,駕駛緊咬牙關,抓住那只劇烈地戰慄的操縱桿,誓死絕不放棄運輸機的操控權。
前導機的尾部指示燈忽然熄滅,然後當它再度出現的時候亮度與直徑似乎都放大了不少。
「咦…」有點奇怪,在那一秒鐘之內,指示燈的大小迅速變大,旋轉起來,駕駛大吃一驚,連忙將操縱桿向右壓,旋轉著的前導機機身擦身而過,整架飛機被狠狠的扯了一下,消失在雷電交加的黑雲之中。
「天殺的,暴風三號,你不要突然減速!」
領航員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好像不是他自己要減速的,我剛才看到有一片機翼從我們頭上擦過去…」
機翼?怎麼搞的?駕駛員忍住了心裡的疑問,「等等,我們的速度跟高度在上升。是妳嗎?」
「我沒有去碰儀表板啊!」領航員抗議著。領航員把視線投向未加注意的風速計。「不會吧…」
她吞了口口水,看著眼前的數字。「大氣速度,八十節!還在繼續上升中!」
「整架運輸機的重量減輕好多,等等,難道說…!」駕駛與領航員以不安的眼神回頭望著機尾。「該不會滑翔機,滑翔機被…」
上帝對縮在機艙裡的獵兵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整個第三梯次的運輸機隊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嚴重干擾的無線電雜訊裡交錯著驚恐的情緒與無助的求救聲,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或是該聽誰的,前導機的通訊漸漸地微弱,然後中斷,此時此刻,每一架運輸機與滑翔機內都成為了孤立的單一個體。各式各樣的臆測與奇想陸續浮現,但在這片混亂的天空之中,每多一秒的猶豫不決,就又多了一架被風剪扯成碎片,在空中爆散開來的飛行器。
「前導機請回答,前導機!」
「這裡是獵刀十二,我看到…我看到一架架好像是滑翔機的不明物體正在往下掉。」
「老天,到處都是碎片!剛剛我的機頭撞到一個人!」
「該不會,該不會是敵人的新兵器吧!」
「這裡是獵刀十八,我不行了,返航!」
「別做傻事,別脫離編隊!」
「再這麼待下去繼續飛,整隊的人都會通通完蛋!」
「天啊,拜託你們大家趕快決定一下,到底是要繼續還是要中止任務?」
「哇啊啊───!!」
「獵刀八脫隊,起火燃燒中!」
「又有一架滑翔機飄走了!」
「可惡,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裡是獵刀十一,開始返航───呃啊啊!」
「別隨便轉向,會被風剪給切開的!」
「全結冰了,座艙玻璃上全部都是冰!我看不見!」
「大氣速度破表…天啊,這是什麼鬼暴風雪!太離譜了!」
「高度多少?」「什麼?」駕駛慌忙地把頭轉向領航員,但是領航員愣了一下。
「我問妳現在高度是多少!」駕駛不耐煩地大吼。
「一千兩百呎,可是我們還不到目標區,高度也不對…」大概猜出了對方的意圖而試圖勸阻著。
「別管那麼多了,活命要緊啊!叫大家準備跳傘,我們也準備跳了,動作快!」
在極為強勢的壓力之下,領航員屈服了。她打開安全蓋,扳下紅色的跳傘預備燈。機長向機內的降下獵兵們大聲吼道:「很抱歉,各位小姐,我的能力實在不足以把各位安全的送到墨爾德,為了保存最多人的性命,我們現在必須放棄任務,立刻跳傘逃生。現在…」
啪咚!
駕駛座前方的玻璃被斗大的塊冰擊碎,一瞬之間機內的空氣幾乎要被抽乾,所幸安全帶把坐在前方的兩人牢牢綁在椅子上,但碎片插進了上尉的額頭,機長立刻往儀表上一聲不吭地倒下。
立刻失去平衡,側風開始旋轉著獵刀十號的機身,機內的傘兵緊抓著扶手,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領航員立刻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撲向機長的操縱桿,奪回運輸機的操縱權。
「泰莎,快叫大家跳傘!我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墜機!」領航員對後頭大叫道,扳下了綠色的跳傘信號燈。「那妳跟機長要怎麼辦?」女獵兵疑惑的問。
領航員看了一下倒在儀表板上的機長,忍住鼻酸說道:「別擔心,大家都跳了之後,我和上尉會跟著下去。」
座艙長沒有再多說什麼,拉開機尾跳傘門,強風從門中猛地灌進機艙內。「擋門,一、二、三,跳,跳,跳!」
望著下頭一片渾沌、交雜著閃電與雷鳴的暗雲亂流,傘兵們把疑惑與不安裝在唾液裡嚥下肚子裡去,鼓起勇氣,跳出,落進未知的雲霧中。
二十秒後,泰莎在離開運輸機前一刻探頭向前:「願上帝保佑妳,少尉。」
「妳也是,上帝保佑。」領航員顫抖著答道。
銀色頭髮的少女躍出了運輸機,在開傘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道撞擊胸口,像是被戰車壓過似的,好難受。而且好像有什麼東西不見了,她低頭看著下方,腿上綁著的尼爾與槍套被強風扯掉了,另一隻腿上綁的物資腿袋也是,旁邊只見到一個降落傘,其它人都降的好分散,不知道消失到哪兒去了。抬起頭來往上看,陸續有幾架運輸機打開傘門,獵兵們陸續躍出,獵刀十號早已不知消失在何處。
一陣強風吹來,泰莎.萊茵握緊了傘繩,咬著牙,迷惑地望著被雲霧覆蓋的大地。
十二月十七日 09:21 墨爾德機場北側機棚外 「奈妮,借我一顆手榴彈。」艾奴希雅壓低聲音道。
「這麼快就用完了?」奈妮狐疑地望著連長,從背後摸出一支棒型手榴彈遞給她。
「哎,妳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天殺的聯邦兵真是有夠沒種,那些膽小的臭地鼠!」
罵完之後吐了吐舌尖:「抱歉,個人觀點,可能用字過於粗俗,請多見諒。」
「呃,這我也同意。」奈妮聳聳肩,轉頭看著後頭小心翼翼跟上的排兵們。
時間是作戰開始之後二十分鐘。節節敗退的聯邦軍機場警備隊、對空戰防部隊、補給部隊與空軍工程隊的殘餘戰力被降下獵兵逼進了機場最東側的機棚與營舍據守著,迫擊砲兵持續的射擊似乎無法終結掉防守方的士氣,榭達少校親自拿喊話筒勸告投降三次,換來的回答都是機槍的子彈。
於是獵兵們準備強行攻堅。
東側的建築物群是由十餘棟雙列南北向的木造宿舍、機棚機庫機堡、大型帳篷,以及一座原先被王國軍作為機場守備隊軍械室的半地下碉堡構成,也是聯邦佔領軍的守備中心,裡頭應該有到地下一層,還有通向地面上三個機槍巢的迴廊與交通壕可供調度戰力。
幾乎每座木造宿舍的窗口,機棚的角落,還有沙包牆的後方都有聯邦軍在抵抗,雖然失去了所有的戰防武器跟大多數的據點,但從傷亡者被拖往碉堡裡處置,受創的戰力勉強維持著秩序向東方一退再退等現象,看樣子敵軍之中應該有相當能力的指揮官在號令他們。
仰賴著火力優勢,F連的其中一排得以偷偷摸摸地來到機場東北側,也就是隨時可以攻入敵軍後側的位置上,聯邦軍的背後就是一望無際的雪原,他們再退也沒地方可以退了,只好死守這一小塊區域。
「按照訓練時妳們學過的,」娜姬卡准尉向士兵們提醒道:「一扇門,要用一次踹、一顆手榴彈、一陣掃射,當然也別忘記妳的戰鬥刀跟槍托。別呆在門口,要讓出空位,立刻衝進房間,和戰友們彼此相互掩護。」
艾奴希雅拍拍每個步槍兵的後腦杓,指定給她們一人一個目標:「左手邊數過來第三個,抓著機槍猛打的那個、手臂上繫著紅十字那個,妳,上槍榴彈!」
奈妮抬起手腕看著腕錶,「上尉,再過三十秒就要開始進攻了。」
「好,我知道。」
艾奴希雅點點頭,向獵兵們比了比大姆指,「大家深呼吸,三十秒之後發起攻勢,看我的手勢,五根手指是扔手榴彈,握拳才是進攻,別搞錯了!」
在開始攻擊之前,大家都不敢說話,憋住氣。荷倫抓著上了槍榴彈的渥爾芬的小手不住地發抖,因為不敢鬆開步槍而只好可憐兮兮地用衣袖去擦乾眼淚穩住情緒,穿過照門的視線緊盯著目標看的露西塔大口喘著白氣,貝露仍是撫摸著十字架低聲禱告,身經百戰的士官長娜姬卡也是擦了擦額頭和後頸止不住的冷汗───上下兩排牙齒不斷輕輕撞擊彼此的奈妮,一雙藍寶石似的大眼睛帶有無限的疑惑:為什麼只有艾奴希雅完全不緊張?
連長的鞋跟輕輕打著拍子,愉快的前後晃著腦袋,像是吃了一整罐興奮劑的長耳兔,或是剛獲得包裝精美的禮物,而想要趕快拆開它的小孩子一樣迫不及待。
支援排的重迫擊砲劃過天際,在敵陣中開始掀起滾滾炎浪、熊熊火光與粗魯怒罵聲,戰線正面上的姊妹們開始跟敵人交火了,大家都緊閉雙唇,等待命令的下達,可是連長依舊打她的拍子,拳頭高高的懸在那兒不動。
終於,突如其來的變化,艾奴希雅將手掌打開,所有人迫不及待地拔掉插銷,旋開安全蓋,撕掉油紙,打開保險,拉開棒底的引火繩,一股腦兒把所有可以扔的打的東西都丟向了眼前的敵軍。
又等了兩秒,前面發出了怪叫,然後是一陣陣低沉或高亢的悶響與爆炸,奈妮手中的輕機槍與同伴肆意射擊方才所選定的目標,被瞄準的敵人幾乎悉數倒下,這一瞬間在敵軍的最終防線側面上已經打開了道口子,是時候了,艾奴希雅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握拳揮下,如同先前的慣例,由她領頭的F連再度由聯邦意想不到的位置出現了。
奈妮扛起雷文,忍受著它那沉重的甜蜜負擔───奈妮從剛才到現在還沒換過半個彈鼓呢。她儘力跟上戰友們前進的速度。娜姬卡在第一座木屋前方停下,用力踹開大門,並且把手中那只蛋型手榴彈塞進去,然後掩門,一響爆炸之後,一旁的艾奴希雅把渥爾芬的槍口遞上,插進娜姬卡拉開的門縫中掃射一輪,娜姬卡再用肩膀撞開門板,進去的時候裡頭已經是一片狼藉,兩座機槍與橫七豎八的一群聯邦兵已經全部躺平。
真是漂亮的雙人攻堅,奈妮不禁在心裡讚嘆著。
當連長與士官長處理這棟木屋時,其他人也分別沿著交通壕下去,解決一路上的機槍巢跟聯邦據點。奈妮回頭看了看,「露西塔跟荷倫跟我來,拉芙麗、貝露、麗文茲妳們幾個去解決那一棟。」她命令道。
奈妮領著這兩名步槍兵與衝鋒槍兵,沿著戰壕入侵碉堡,前方的友軍已經攻到大門口了,但是一道接連不斷的火線從裡頭不斷射出,幾名獵兵朝裡頭進行盲目射擊,但是沒辦法阻止對方,佩瑟醫官正蹲在一旁的地上,扯開一位女兵的衣領,露出了潔白的胸脯與隨著呼吸起伏而汨汨出血的傷口,不禁皺了皺眉頭。
芮妮下士上前向奈妮報告狀況,「副連,一挺機槍堵住了這條路,我們下不去!」
奈妮擺擺手,示意所有人準備再次進攻,「露西塔,扔手榴彈!」露西塔點點頭,從腰帶上解下一顆蛋型手榴彈,拉開插銷之後數了兩秒才投下樓梯。
爆炸之後,奈妮馬上將身子移向門口,扣住扳機連發,一口氣打完所有的子彈,沒有任何依托物的雙手持腰射姿勢讓她被猛烈的後座力給逼退了幾步,然而,接替被手榴彈炸死的機槍手而上前補位的聯邦士兵被子彈打的跳起舞來,鮮血為他染紅了一套現成的壽衣。
「大家上,上,上!」奈妮一邊拆下彈鼓,退開身子讓其他人繼續前進。下頭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與機槍速射聲,但夾雜了一聲女性的悲鳴,奈妮緊張的將新彈鼓插上,還沒等來得及裝好就邊跑下樓梯。
奈妮才剛下樓梯就看到了荷倫慌張的拖著中彈的露西塔往木箱後躲藏,在地上留下了班班血跡,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的聯邦兵正打算上前來給兩人致命一擊,但是奈妮放開雙手,雷文和彈鼓掉在地上的同時,從腰際掏出她的尼爾,一邊逼近一邊對準那個士兵的上半身連開了八發子彈。
倒下的士兵後頭還跟著另一個戴著不合尺寸的大鋼盔的傢伙,他慌忙之際端起手中的步槍想要直接進行立姿射擊,奈妮連忙坐倒在地,第一發子彈幸運地從黑色貝雷帽上擦過,她撿起地上的步槍,在對方重新調整角度開第二槍以前,就把步槍帶刺刀給捅進了他的肺裡。對方發出了痛苦的漏氣聲,急促的呼吸,血液從他的軍服與口鼻裡滲出,奈妮眼角的餘光瞄到了幾個聯邦兵從迴廊的轉角處出現,不禁急忙想要抽出還插在敵人胸口裡的步槍,但是好像卡住了,怎麼拔都拔不起來,她越轉槍身就卡的越緊,而那些士兵已經開始瞄準這裡了───
三聲清徹的槍響,位在迴廊盡頭的聯邦兵無力的身子癱軟下去,直仆倒在地上。接下來是一連串震耳欲聾的衝鋒槍連續射擊聲,好幾位姊妹們衝到了她的兩側猛扣扳機,迴廊轉角的敵人不是中彈就是轉身逃跑。
在經過這麼一段激烈的生死關頭之後,奈妮不禁雙腳一軟,就這麼跌坐在地上。
「幹得漂亮,不過下次不要再這麼固執了,我可是很擔心妳會受傷呢。」
剛才開槍的原來是艾奴希雅,她笑嘻嘻地出現在眼前,並且伸手扶著奈妮爬起來。
「天啊,妳剛剛到底是作了什麼事情?」她愉快的環顧四周,但是當連長看到不住咳血的露西塔時就笑不出來了。
「露西塔她負傷了!」荷倫抹著眼淚顫聲說。
「抱歉,把妳放在這裡不管。」
艾奴希雅語帶歉意的從慌張發抖的荷倫懷中拉起露西塔,叫住一個獵兵:「麻煩妳把這孩子搬到上面去,交給佩瑟少尉。」
奈妮深呼吸了幾口氣,試圖緩和自己受到腎上腺素過度刺激的神經與心跳,心臟再這麼狂跳下去她會爆炸的。奈妮勉強著自己抓起掉在地上的雷文,一邊發抖一邊把彈鼓插上槽,拉動槍機,這寶貝總算可以再度開始射擊。想到自己手裡又多了近百發子彈可以用,不必像剛才一樣拼死掙扎,心裡踏實安穩很多。
獵兵們魚貫而入,艾奴希雅和奧芬,娜姬卡等人正在掃蕩,她們一間間的踹開房門,如果有被反鎖住的就把門鎖打爛再扔手榴彈進去。奈妮把目光轉向一旁的荷倫,她的上半身染滿了鮮血,不過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走在她前面兩步的露西塔所留下的。
「別哭,快站起來,我們要繼續。」奈妮試圖安慰荷倫,但是她似乎嚇傻了,只是坐在那邊不停的哭。
「我、我不曉得、那扇門的後面…哇啊啊!!」
荷倫的雙手把頭抱住,語無倫次的猛搖頭:「對不起,我辦不到,我、我不曉得,她的血噴出來好多好多…我剩下一個人,自己一個人…」
「起來,二兵!妳絕不是自己一個人!」
奈妮屈身向她,捧起荷倫的臉蛋,把上頭的血跡擦乾淨,輕輕地摸著她的臉:「看著我,荷倫,大聲告訴我,妳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我…我是…」嚇壞了的女兵支支吾吾的語塞。
「妳是荷倫.偉伯斯特二等兵,來自蘭法茲,949年出生,今年十七歲的荷倫.偉伯斯特!跟我說一次,我是荷倫.偉伯斯特!」
「我是,我,我是荷…」
「大聲點,我聽不見,新兵!」
奈妮刻意模仿著教育班長的粗聲粗氣喝道,果然奏效了。
荷倫深吸了一口氣,「我是荷倫,荷倫.偉伯斯特!」
「好極了,二兵,抓起妳的武器,」奈妮露出了笑容,把渥爾芬遞上她的手,「跟著我走,我們要繼續。」
荷倫的小手揉著紅紅的眼角,然後抓起手中的渥爾芬,仗著槍直起身子來。奈妮把掉在地上的貝雷帽拍了拍,戴到她的頭上,然後用力的揉了揉。
「還可以嗎?不要勉強,覺得還不行就先在這裡休息一下。」
「不,長官,我可以,我辦得到的。」荷倫點點頭,紅棕色的眼神中萌現出堅毅的決心。
於是她們兩人跟上槍聲傳來的方向,向迴廊的更深處前進。在一片混亂的激烈廝殺聲之中,繞過一扇扇破破爛爛的大門,與曲折迂迴的水泥與木架通廊,終於在第五個轉角處發現了由連長所率領的領先集團。
正當艾奴希雅拉開手榴彈引火繩,準備一腳踹開大門之前,一個廚子搶先打開門衝出,逼到極近距離的他手中抓著切肉刀,臉上陰冷的笑容似乎一口咬定了步槍的死角似的,但是連長的眼神裡沒有驚慌,反倒比他笑得更優雅,笑得更邪惡,側身閃過直刺過來的刀鋒,左手順力一扭,將棒型手榴彈狠狠敲在對方的太陽穴上,然後鬆手將手榴彈拋進房裡,抓起廚子的身體作盾牌。爆炸之後,艾奴希雅將背部千瘡百孔的身體往旁一推,端起渥爾芬進房裡仔細搜索,只見到一個瑟縮在牆角發抖,臉龐上帶著些許被碎片刺傷的血痕的勤務兵。
艾奴希雅用槍托把他打倒在地,把昏迷不醒的士兵與廚子拖到外頭交給其他獵兵處置。
「哦,奈妮妳來啦。」
上尉點點頭,露出讚許的神情:「我早就知道妳會來的。妳沒事吧?」
她轉頭向荷倫說道,荷倫點點頭,但是不曉得該回答什麼所以緊閉著嘴巴。
再一響手榴彈的悶響在隔壁房間,「連長,這個房間全部清除完畢。」
奧芬下士與兩名獵兵押著一個衣衫不整,嘴唇淌血,模樣十分狼狽不堪的聯邦軍官出來,艾奴希雅點點頭表示瞭解。
「皮繃緊一點,接下來還有的受呢。」娜姬卡准尉提醒眾人道。
整個機場壓制作戰中最為耗時費力的逐屋掃蕩───現在才剛剛開始而已。

九六六年十二月十七日,降下獵兵制壓墨爾德機場的戰況
十二月十七日 09:29 戴沃斯特芬空軍基地 機場已經被撲天蓋地而來的狂風暴雪給覆住,整個天空像是被巨大的碗給遮住了似的,大白天卻伸手不見五指,即使再怎麼大喊也聽不見別人的說話聲,甚至於連引擎聲都快被風聲給蓋過去。
不時可以看見在跑道上來來回回的除雪車,還有被強風推倒在雪中的地勤可憐兮兮的起身擦拭著臉頰的模樣,降下獵兵少女們與飛行員們之間,強烈地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大家舉頭望向塔台,但是視線卻被白色的風暴遮蔽,連輪廓都看不太出來。
───還要繼續嗎?所有人的心裡都迴盪著如此的吶喊聲。
答案明顯是肯定的,著急的上校不斷地低頭又抬頭,視線在腕錶與觀景窗之間來來去去,他也正在猶豫不決,參謀們知道該是時候推他一把。
「閣下,時間到了,再不出發風雪會越來越大。」
「唔…」他搓揉著肥厚的雙下巴,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頭,以眼神探詢參謀們的意見。有人直接了當的點點頭,也有人隱諱地暗示,但沒人開口,這表示長官還是得自己承擔下令的責任,事實也本該如此。
「好吧,准許放飛,第四梯空降部隊,出發。」
於是,在大雪紛飛的黑闇冬日裡,一列長長的運輸機縱隊開始滑行,機頭貼著機尾,在滑行道底轉彎,隨時準備起飛。接著第四梯次的運輸機隊,若照原定計劃,後頭還有一個空運的普通科輕步兵團五百多架次要在當天下午之前全運進墨爾德。
這時候,突然有電話鈴聲自塔台裡響起,通信士官接過之後,青著臉倏地站起來。
「加速,滑行開始。」駕駛員機械式的說道,和領航員一起扣下許多按鈕,做最後的調整。運輸機開始在跑道上逐漸加速───突然間,「暴風四號,停止起飛,任務中止!」
連續三次的緊急通信,同時,也看到了開上跑道盡頭,打著強烈探照燈的輕裝甲車,擋在跑道上,前導機駕駛連忙煞車,不過卻在溼滑的地面上打轉,機頭插進了雪堆中才停住。除了機上的降下獵兵在尖叫之外,地勤人員也都尖叫了起來,前導機頭上搭載的新式電探,可是全王國只有六具的最新銳裝備啊。
所幸無人死亡,只有幾人受到了輕微的擦撞傷,整個機隊就這麼停在跑道上,靜止下來。
「怎麼回事?我們不是要起飛了嗎?」機艙內的獵兵們發出了鼓譟聲。
塔台裡,上校正抓著話筒,「是,是,我知道,閣下,可是已經出發了三批…啊,怎麼會?等一等,您說的是…」他有些驚愕地連連點頭稱是,回頭看著他的參謀們,又望向窗外。
「呃,這個,咳咳。」上校清了清喉嚨。「您是說,陸軍部那邊,要求統帥部暫緩執行獵狐作戰。可是這不合理啊,他們的第一波全線攻勢應該要在明天早上…」
上校鼓起勇氣來和電話另一頭的聲音爭辯,但很明顯的不敵,過了沒多久,他就用力摔上話筒,像是一顆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椅子上。
「話是這麼說,可是她們怎麼辦?」上校雙眼無神地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