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時間: 2019年 12月 16日, 18:03 文章: 19
|
“和平萬歲!”
夜幕中,人們彼此起伏的歡呼聲將城市從沉睡中喚醒。
“人民萬歲!幸福安寧!”
平民與軍警聚集在街道上,相互慶祝、擁抱彼此。
通用歷965年,花月28日凌晨,巴特裏亞, 自稱武裝部隊運動的一眾中下級軍官發動了兵變, 成功且迅速地奪取了當地的政權。
“看來,真的快要結束了啊,這場戰爭。”
憲兵隊長勞羅上尉坐在裝甲車的引擎蓋上, 默默地抽著煙,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和平,可是這又能持續多久呢?”
一個紅頭髮的卡西亞族青年從一旁走了過來, 肩上挎著的步槍槍口上還插著一支紅色石竹花。
“萬尼亞,在這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沒有……或者說,我不知道。”
“這樣啊,我也是呢。”
勞羅上尉丟掉了手中的香煙——
* * * * *
“快快快!跟上!”
通用歷965年,獲月18日清晨,阿爾坎特, 一隊民兵出現在了某個不知名小鎮外圍的土坡上。
“來,把機槍架上去。”
不久之前,這些不同陣營的人都還是敵對的, 但現在,他們選擇了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原地待命!”
一眾人依靠在充當掩體的土坡後面, 享受著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
有人在默默地檢查著自己的武器裝備, 畢竟沒人希望手中的保命傢伙在緊急關頭出岔子。
有人將胸前的十字架舉到額頭前, 嘴裏念念有詞,祈禱神明保佑。
而有的人卻依舊淡定地與身邊的人談笑, 想必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的老兵。
而不信神、也沒經歷過多少戰鬥的我, 自然是以上人群中的第一種了。
“萬尼亞。”
剛才一直在我身旁仰望著天空的人小聲地叫我。
“怎麼了上尉?”
他是勞羅上尉,一名前同盟軍憲兵上尉, 是他收留了從山林中跑出來流浪的我, 而我直到現在卻連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不用再叫我上尉啦。”
為了避免在戰鬥中被友軍誤傷, 他已經不再穿著以前那套灰色的制服, 而我也許也該改口像朋友一樣叫他勞羅了?
“還記得那天我問你的問題嗎?”
“那天?哪天?”
“就是革命那天,我當時問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還在我猶豫怎麼稱呼他的時候, 勞羅上尉將他的話題繼續了下去。
“關於那個問題,還沒想好呢,不如說我就沒想過。”
我是真的沒想過之後該怎麼辦。
繼續留在巴特裏亞那邊當個憲兵? 估計就算部隊不解散人家也不會要我。
像當初離開山林時那樣到處流浪? 說實話不太現實,而且我也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不如就這樣死在一場戰爭中?
“我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萬尼亞。”
他湊過來,在我的耳邊私語。
“戰爭結束之後,我想……”
“進入戰鬥崗位!”
領隊的命令打斷了的我們之間的對話。
“算了,待會再說吧。”
無奈,勞羅上尉只好轉過身去拿起他的武器。
“前進!”
就在領隊揮手的瞬間, 所有人跟隨著旗手一同衝鋒。
砰——
不知是敵人或友軍的一聲槍響, 劃破了這座偏遠小鎮的寧靜天空。
“上!上!上!”
砰!砰!砰!
“嗚啦啦——!!!”
雙方的槍聲與呼喊聲混雜在一起, 根本分不清是哪方佔了上風; 不過落在腳邊的流彈能夠說明, 我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
噠噠噠噠噠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掩體後的機槍打亂了我們的衝鋒, 民兵們在這火力壓制下紛紛散開躲避。
“萬尼亞!過來!”
勞羅上尉大喊著,一手將我拉到邊上的掩體去。
“咳、咳!”
兩軍陣地之間相隔不過幾十來米, 但在這在槍林彈雨之中, 我卻感覺自己狂奔了近千米。
“沒事吧?”
“我沒事。”
看著身後那些因中彈而倒地哀嚎的戰友, 我不禁暗暗感嘆自己是有夠幸運的。
“那好,這個給你,讓我們請他們吃點‘甜品’!”
“唔哦哦哦?!”
說著,上尉丟了個手榴彈過來, 害我差點沒接住釀出大禍。
“羅卡!掩護我倆!”
“好嘞!”
“三、二、一、走!”
噠噠噠噠噠噠——
“嘗嘗這個!”
在衝鋒槍手的掩護下, 我們二人一同沖出掩體, 朝敵軍陣地投擲出手榴彈。
轟!轟!
巨大的爆炸就像是大地在震怒, 被揚起的塵土在晨光下清晰可見。
“好樣的兄弟們!勝利就在前方!我們衝!”
對面的敵軍失去了機槍陣地開始撤退, 反之我方部隊則一鼓作氣湧入小鎮裡頭。
砰!砰!砰!砰——
雖然雙方在狹窄的街道上展開了激烈火拼, 但在這種你追我趕的情況下進行對射, 步槍這類低射速武器的命中率十分有限。
砰!咔嚓、咔嚓——
上尉使用的步槍更是在這激戰中卡殼了。
“媽的!這破爛玩意!”
他咒罵著將步槍丟在一旁, 從腰間抽出小巧的自動手槍。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連串清脆的槍聲成功地將敵人逼退, 還順帶把路過的一般民眾嚇得逃回家中。
“還是這個好使。”
喀拉——
說著,上尉給他的手槍上了個新彈匣。
“前路暢通,繼續往鎮中心前進!”
“嗚啦!!!”
士氣昂揚的我們吶喊著順利進軍, 一路上遇上的抵抗微乎其微, 可正當我以為戰鬥馬上就要結束時, 遠處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卻傳來了一道聲音:
“開炮——”
轟——!!!
不久前我才把那兩枚手榴彈爆炸比作是大地震怒, 可現在我才領悟到,什麼叫作小巫見大巫。
“臥倒!!!”
砰!!!!!!
炮彈從我們頭頂劃過, 我們身後的石墻上炸開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碎石與破片伴隨著衝擊波朝我們襲來, 重重地砸到我們身上,刺入我們的體內。
“世界……在旋轉?”
我吃力地爬起來,卻沒能站穩,立馬又癱了下去。
“#@%&*#%!!!”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我看見旁邊有人在歇斯底里朝我大喊, 可一直在我耳邊迴響的嗡嗡聲讓我無法聽清他的話, 而且我還感覺我的耳朵正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湧出, 順著我的臉頰,慢慢地滴落到地上的沙石中。
“血?血……”
我伸出乏力的手去摸了摸看——
果然,是血。
“萬—尼—亞—!”
噠噠噠噠噠噠——
砰!砰!砰!
帶著回音的人聲混雜在槍聲裏, 模模糊糊地傳入我的耳中。
“萬—尼—亞—!”
我已無力回應,只感覺到有人正將我拖走——
* * * * *
“勞羅上尉!”
紅發青年呼喊著某個人的名字從昏迷中驚醒。
“喂喂,小兄弟你別激動。”
“我這是……?”
他緩過神來,環顧著四周, 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小聲點,這裡是診所,還有其他病人在休息呢。”
禿頂的老醫生只是回頭看了眼萬尼亞, 就繼續忙著去照顧其他傷員了。
“診所?”
“你被炮彈震傷,被人抬了過來,忘了?”
“我……”
萬尼亞先是回憶著什麼,然後冷不防地彈起來。
“我得回去戰鬥!”
“戰鬥?戰鬥剛才就已經結束啦。”
“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喂,你還是乖乖的在這躺著吧,不然傷口會……”
萬尼亞無視醫生的勸告,忍著疼痛站起身來, 瘸著腿走到診所的窗邊,朝外頭望去。
槍炮不再鳴響,小鎮早已恢復寧靜。
這是,勝利了——
但是卻沒有人歡呼。
“醫生,我的槍呢?”
“都堆在那邊了,你自個兒找吧。”
“好的,謝謝你。”
萬尼亞抽出自己那把步槍, 當作拐杖,一瘸一瘸地走出門外。
“誒,不好意思請問下……”
他找到一隊路過的民兵, 於是馬上上前詢問。
“你們有看見一個留著金色短髮、叫勞羅的人嗎?”
可是萬尼亞得到的回應都只有否定或是搖頭, 於是他也只好繼續往那剛才發生過戰鬥的地方走去。
“勞羅上尉——”
…………
“勞羅上尉——!!!”
可直到萬尼亞來到戰鬥最激烈的教堂廣場前, 都沒有任何人出來回應他的呼聲。
“勞羅……”
萬尼亞沒有再繼續呼喊了, 只是靜靜地站在空曠的廣場上。
看著廣場中央被流彈打得千瘡百孔的女神石像, 看著古老教堂上那矗立著的大公國紅藍旗幟, 看著那街道邊被烈火焚燒殆盡的戰車殘骸, 看著那擁抱逝去愛人痛苦流淚的女性。
一切勝利的榮光,都被腥穢所覆蓋。
“…………”
青年無言走進那被攻佔下來的教堂, 可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擺成一排的裹屍布。
戰友們仍在陸續地將其他人的遺體搬來, 宛如母親的年老修女則跪在一旁痛心禱告, 而他所尋找的那位勞羅上尉,卻不見了蹤影。
那蓋著白布的逝者們就像是上神派來的使者, 沐浴在那透過教堂破碎穹頂的聖潔日光下, 洞悉著世間萬物,但卻不發一聲。
“上尉在哪裡?勞羅上尉在哪兒呢?”
萬尼亞沒有問、也不願去問, 但他清楚,一個戰士黯然謝幕了。
伴隨著鮮血、伴隨著祈禱、伴隨著聖光。
“啊……”
萬尼亞張開嘴吧,喉嚨似乎要冒出什麼話來, 但在這裡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所以青年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離開了此地。
回到死氣沉沉的廣場上來,他不禁抬頭仰望, 那藍灰的天空、茜色的朝霞、以及輝煌的旭日。
“黎明——”
這裡的黎明靜悄悄的,耀眼、無風,略顯傷感。
“再見了。”
萬尼亞舉起手中的那支步槍, 將那曾經插著紅石竹花的槍口, 對準位於高塔上的那座銅色大鐘。
“蕓蕓眾生,活著、然後死去。”
“石碑上未曾刻上你們的名字。”
“史書也不將記載你們的事跡。”
砰!咚——
清脆的槍聲與厚重的鐘聲在小鎮上空迴蕩、然後散去。
“喪鐘為誰而鳴悼?”
路過的人如此詢問。
“為所有人。”
他平靜地回答道。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