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勢主義-Offensivism

（Ⅰ）
通用歷965年 雨月
伊斯德利亞大公國 塔蘭 格蘭杜拉港

“馬亞學長，我們真的可以在你家住嗎？”

“嗯，我雙親都到國外生活了，過陣子我也得去首都待一段時間，到時候就麻煩你幫忙打理下這棟房子啦。”

“真的非常感謝你肯收留我們！”

“沒關係，更何況之後我還得借用你的名字生活呢，也算是互相幫助吧。”

“這不算什麼，畢竟我也想為咱們社團出一份力。”

“你小子也會說這種漂亮話了吼？”

“並非客套話，我可是真心這麼想的哦~”

“行了行了，和你的小女友玩得開心點，還有要記得幫我澆花——”



（Ⅱ）

沙——沙——

白色的浪花沖刷著金黃色的沙灘，反反復復。

嘎——嘎——

討人厭的海鷗在宜人的暖陽下盤旋著，
盯著陸地上那人類手中的食物，伺機而動。

“是——大——海——喔——！——！——！”

而在那岸邊大喊的，便是第一次見到海洋的人類。

“噓……妳小聲點啦！”

“是大海誒！澤恩你難道不覺得很興奮、很不可思議嗎？！”

為了今天，就連山民少女阿莎麗雅也一改往日的打扮，
換去樸素、甚至說是老土也不為過的布衣，穿上了他人為她精心挑選的泳裝。

“喂喂，你看那邊那個紅頭髮的女孩，穿得好大膽哦。”

“你要不要去搭訕試試？”

“但是旁邊那個好像是她男朋友吧？”

阿莎麗雅穿的是一套帶有半邊裙子裝飾的酒紅色比基尼泳裝，和她的髮色很搭，
這種款式的泳裝能遮住的地方很少，特別能凸顯胸部和臀部的美妙曲線。

“神經啊！！！妳剛才這麼一喊，旁邊的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啦！！！”

反觀澤恩這邊卻是紅著臉，不敢直視他的女伴。

“噫嘻嘻~我才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和狗屁想法呢！”

阿莎麗雅輕輕扯下髮帶、甩甩頭，清涼的海風便立馬吹散了她的髮辮，
讓她那如同海浪般微卷的棗紅色長髮，也隨著風的律動翩翩起舞。

“在發什麼呆呢澤恩？難道是看入迷了？”

“嗯，是有點……妳今天的打扮，很好看……”

澤恩倒是很誠實地說出了心裏話，儘管他是越說就越小聲，
到最後基本就像蚊子飛過一般，只能聽見嗡嗡聲了。

“謝謝~這套是馬亞先生幫忙挑的哦，他說我穿這身肯定能把你拿下！”

馬亞學長！你乾得好！你乾得好啊！

“就算妳不穿得那麼……性感，我也一樣喜歡妳就是。”

雖然澤恩表面看上去還算從容，但內心早便已經激動得難以平靜了。

“嘻嘻，小嘴巴還真會說~那這是獎勵你的——誒！”

阿莎麗雅冷不防地撲上來，從後方雙臂環繞抱住澤恩，
輕輕將自己胸前的肌膚貼到對方那還算健碩的背上。

“哇啊？！”

澤恩嚇得一個哆嗦，還很不爭氣地像個娘娘腔似的叫出聲來。

“哈哈哈，你這什麼叫聲啦？好好笑哦。”

“有什麼辦法嘛！妳這樣突然間……突然間抱上來！”

澤恩面紅耳赤的，到後面話都說不好了。

“好啦好啦，不要浪費時間了，我們快到水裏去玩吧！”

阿莎麗雅鬆開澤恩，轉而拉住他的手，一路小跑著衝向那蔚藍色的大海。

“澤恩，我要下去了哦，聽說大海變化無常，我這應該不會被卷走吧？”

“沒關係，我會牽著妳慢慢往深處走的。”

“嗯，千萬不可以放手哦！”

“喔！原來大海的水也是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湧上沙灘的海浪剛好沒過兩人的腳踝，沁人心脾的清涼由下至上蔓延至全身。

“繼續往前走吧。”

這回換澤恩主動了。

他背對著海、面向著她，就像貴族舞會上邀請女士共舞般牽起阿莎麗雅白皙的手，
朝著遠處那閃爍著粼粼金光、可望卻又不可及的海平線，漫步而去。

“妳害怕嗎？”

海水已然漫過了兩人的膝蓋。

“你也不想想，之前是誰在大冬天的跳進湖裏把你給撈上來？”

“海和湖不一樣，海可是善變的。”

“而且還是鹹的是吧？之前有聽你說過。”

“不可以喝哦~”

“嘗一嘗都不行？”

“一點點滿足下妳的好奇心倒是沒什麼大礙，不過我相信妳絕對不會喜歡的。”

阿莎麗雅稍微俯下身子，用食指沾了一點海水，接著送入口中——

“呸！呸！呸！真的好鹹！”

阿莎麗雅痛苦地伸出舌頭，試圖唾掉口腔中殘留的海水，
但那又腥又鹹的味道就像陰魂不散的幽靈般纏繞在她的舌尖。

“我就說嘛，好奇害死貓。”

“呵呵，下次還敢~”

然後兩人便繼續前行，直至海水浸泡到了胸口處。

“就在這停住吧，妳這身高要是往前水再深一點的地方，一個浪拍過來可就麻煩了。”

“沒事，不是有你在嗎？背我唄~”

“很危險哦。”

還不夠——

“我想要繼續往深處前行，直至抵達那大海的盡頭。”

“大海是沒有盡頭的。”

“我知道的，但這并不妨礙我這麼想，不是嗎？”

“妳可真是個任性的公主，來吧——”

“呀啊？！”

阿莎麗雅也沒想到，澤恩會突然以公主抱的方式將她抱起。

“雖然沒辦法陪妳到大海的盡頭，但是我可以帶妳到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儘管只是眼前這十公尺都不到的地方也好。”

澤恩同時克服著地球的重力與水的阻力，抱著阿莎麗雅繼續前進。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

“抱歉，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這已便是極限了，仍在滔滔湧動的海水眼看就要淹過兩人的脖子。

“不，已經足夠了。”

阿莎麗雅摟住澤恩的脖子，眺望著遠方那平靜的海面。

“澤恩，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們一起乘船出海吧，到我們素未謀面的彼岸去。”

到遙遠的異國他鄉。

到這遼闊世界的另一片大陸。

“我會期待那一天到來的，不過，現在還是先讓我們享受當下吧——”



（Ⅲ）

滴滴答答——

“誇張吼，沒想到這麼晴朗的天，居然會突然下起雨來。”

“這種呢叫作太陽雨，來得突然、停得也快。”

就在二人在海邊戲水時，雨水卻淅淅瀝瀝地從艷陽高掛的湛藍天空中落下。

“不過正好，也是時候吃中午飯了，我們回去吧。”

“可我還想再玩一會兒誒，話說我們既然都穿著泳裝了，才下這麼點小雨怕什麼？就算暴風雨來了又何妨！”

“先休息下嘛，反正海灘這麼近，只要我們想，隨時都可以過來。”

“好吧，被你這麼一說我也確實有點餓了，所以待會我們去吃什麼？”

“馬亞學長倒是有給我推薦過一家店，好像就在海灘邊上——”

* * * * * * * *

“兩位客人您好，這是您們點的黃油香煎龍利魚排、鱟卵炒蛋、香茅咖喱蝦、蒜香石板魷魚、奶油焗螃蟹，請慢用~”

服務員一口氣將一長串的菜名一一道出，就像是在唸什麼魔法咒語的魔法師似的。

“想不到妳可真能吃啊，居然一下子點了這麼多菜……”

“沒辦法嘛，畢竟在大山裡頭啥都沒有，天天就只有那幾樣都要吃到吐的菜，現在我可得把之前這十多年來缺的美食這塊給補回來！”

“那也不至於一下子吃完，可以留到下次嘛。”

“呵，誰又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呢？先吃了再說。”

滋滋——

首當其衝的是烤魷魚。

秘制小醬汁在澆到石板的瞬間便因其餘熱而沸騰，熱油噼裏啪啦地爆得到處都是。

“好吃嗎？”

“嗯！我還是第一次吃這個叫魷魚的東西。”

“雖然之前也有在首都那邊嘗過，不過確實比不上在海邊剛抓上來的鮮美。”

下一位受害者是螃蟹。

“哦哦！原來螃蟹可以長這麼大嗎？！”

“畢竟是海裏的品種嘛，不過要蟹黃倒是河蟹比較豐滿。”

澤恩掰下一根蟹腿，呲溜一下便將裡頭的肉給吸到嘴裏，
而阿莎麗雅則是笨拙地連同外殼一併咬碎，再將肉給剔出來。

“吃得真狼狽誒，要不我給妳吸出來吧？”

“才不要，待會就被你吸進肚子裏了。”

“嘖，我就討厭妳這種直覺敏銳的小鬼。”

接下來遭殃的是煎魚排。

“喂，先吃魚吧，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

用黃油熱鍋鋪底的煎魚排散發著特別格外誘人的奶香味，表面的魚皮也被煎得金黃酥脆，
除了作為配菜的油醋汁什錦沙拉之外，店家還貼心地提供了幾塊切好的小檸檬，
輕輕一擠，酸甜的汁水便灑滿了魚排的表面，為這道菜又增添了另一種不同的風味。

“別光吃肉啊，也吃點蔬菜。”

“就要吃肉，就要吃肉！”

然後輪到鱟卵炒蛋了。

“這圓圓的是個啥啊？”

“是鱟卵哦，鱟就是那個池子裏像甲蟲一樣的生物，瞧見了嗎？”

“呃……你不覺得那東西感覺有點噁心嗎……”

“還好吧，其實就跟螃蟹差不多，而且外表可不能決定味道，先嘗嘗再下結論也不遲。”

嚼嚼——

“…………”

“怎麼樣？”

“很普通的味道，不難吃、但也算不上好吃就是，基本就跟平時吃的炒蛋沒什麼區別。”

“嗯……實踐出真知，這個確實一般般。”

作為壓軸菜登場的是香茅咖喱蝦，一般會搭配米飯或者麵包食用。

“這個咖喱是什麼東西啊？顏色看起來……怪怪的。”

阿莎麗雅看著眼前這一盤黃黃綠綠的的東西，似乎有點不敢下手。

“這是用各種香料調製而成的調料品，好像是南方大陸阿蒂提亞那邊的特產？只記得我在大學的時候吃過幾次，用來拌飯吃可香了，來我給妳盛點。”

澤恩熟練地將小鍋中的細長香米盛到陶瓷餐盤中，接著澆上幾勺濃稠的咖喱汁，
待米飯與醬汁拌均勻後，再將土豆、辣椒、洋蔥以及作為這道菜靈魂的海蝦鋪在飯面上。

“好了，嘗嘗吧，這個味道絕對不會讓妳失望的。”

阿莎麗雅半信半疑地將一勺飯送入口中——

“嗯！確實好吃！稍微有一點點恰到好處的辣，而且除了香料的味道之外還有奶油味在裡頭，還有這個蝦也好吃誒！”

“是吧？如果是這種做法的蝦子，我都是連蝦殼一起吃掉的。”

“我看你只是懶得剝殼吧。”

“兩位客人打擾下，這是我們店新推出的央國特色冰鎮豆花布丁。”

剛才的那位服務員端來了兩份沒聽說過的甜點。

“這是……？不好意思小姐，我們好像沒有下單過這道點心誒。”

“兩位是馬亞的朋友吧？他之前就叮囑過我，一定要給你們倆嘗嘗這道甜點呢。”

“嗯，我是他的大學同學，馬亞學長他是這家店的常客嗎？”

“什麼常客，這是他舅舅的店啦，有時候他還會過來幫忙打下手。”

“原來馬亞學長他舅舅是大廚嗎？難怪他那麼擅長做飯。”

澤恩想起了在首都讀大學時的日子，有時候搞社團聚會的話，
就會到馬亞學長的宿捨去，他總能弄出一堆新穎又美味的菜式來。

“還有錢的話也不用擔心，這是馬亞他請你們的，請慢用哦”

“那我們可不客氣啦~”

這個所謂的冰鎮豆花布丁居然是用威士忌酒杯裝著的，整體呈奶白色，
如果不特地說明的話，一般都會認為這是什麼奶製品之類的東西。

“哦對了，差點忘記給你們上配料呢。”

服務員小姐又折返了回來，托盤上還多了兩件器皿。

“這是楓糖漿，根據個人口味直接澆在上面就可以了。”

陶瓷製的白色小壺中裝的是棕黑色的透明液體，
都用不著特意湊近去，都能聞到那楓糖的獨特清香味。

“好香啊~”

“那是當然，畢竟是從奧特蘭進口的上等好貨。”

“奧特蘭啊，我有聽說過。”

澤恩記得上歷史課的時候，有在課本上瞟到過有關這個國家的事情。

“誒？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那是個楓之國哦，據說每到秋天，那裡遍地的楓樹就會變成火焰般的鮮艷紅色，就像妳的頭髮一樣呢。”

“哇喔~真想去看看呢！”

阿莎麗雅開始在腦中構想著那楓之國的火紅景色。

“別著急，還有這個爆珠紅豆也是配料之一哦，也是大廚在央國那邊學到的手藝。”

“煲豬紅豆？這個我也沒聽說過誒，是什麼東西吼。”

“我也說不清是啥，不過你們嘗一嘗就知道啦。”

咕嚕咕嚕——

“來吧，請慢慢品嘗~”

那名為爆珠紅豆的東西像一顆顆赤紅色的小珠子般，
一股腦全被倒在杯中，然後在光滑的豆花布丁表面滾動。

“這個的賣相可比刚才那道菜精致多了，不知道味道也是否也和外观一样好呢，啊~”

阿莎丽雅率先挖下了一勺豆花布丁，送入口中。

“嗯！甜甜的好好吃！而且冰涼冰涼的！澤恩你也快嘗嘗！”

見此，澤恩也大膽地挖起一勺帶有幾顆爆珠紅豆的豆花布丁。

“哦哦！”

圓滑的爆珠紅豆滑過舌尖，口感就像小朋友們玩的玻璃彈珠似的。

“怎麼了怎麼了？”

“誒，有點好玩，我甚至有點捨不得咬破這個小玩意了。”

“我也試試——”

就在兩人不知不覺中，外面的太陽雨停了，就像澤恩方才所說的那樣，來得快、去得也快。

海邊的格蘭杜拉，晴天依舊；

格蘭杜拉的海邊，依舊晴天。



（Ⅳ）

傍晚時分。

夕陽將整個褐色的小城都染上了溫暖的橘色，
看著這片景象，好似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柑橘的清香。

當然，大海也不例外。

海洋從蔚藍變成了深邃的藍色，斜陽所灑下餘輝之處亦是橘色，
不過還多了一些波光粼粼的白金色，閃耀著炫目的光芒。

“今天在海邊待一整天了，玩夠了沒？”

“沒有，只是玩累了而已。”

兩人已經換好了常服，一前一後，走在海堤小路上。

“那就，再待一會兒吧，就在這裡。”

澤恩停下了腳步，靠在護欄上眺望著大海。

看那海面上來往的漁船，那遠方隱約可見的島嶼，
那佇立百年的燈塔，那自由翱翔的海鳥……

又或者，他只是在看著海浪發呆而已。

“阿莎麗雅。”

“嗯，怎麼了？”

輕柔的海風拂過，阿莎麗雅的裙擺隨之舞動，使得她皙白的大腿也裸露在夕陽下。

“妳喜不喜歡這裡？”

“當然，難道你不喜歡嗎？”

“就算在這裡生活個三五十年也不會膩？”

“或許吧，對於太久遠的問題，我回答不上來，所以，你是怎麼了？”

澤恩沒有馬上回答，緩緩轉過身，指向遠處那褐色的城鎮——

格蘭杜拉。

“我想在這裡生活，用自己的雙手賺錢，買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小小的也無妨，但要靠近海邊，每天早晨起床都能在床邊感受到海洋的氣息。”

“買房子很貴吧，要存很久錢哦。”

“嗯，所以，阿莎麗雅……”

“我願意。”

不等澤恩把話說完，阿莎麗雅便已經答應了下來。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沒關係，因為我已經知道你想說什麼了。”

“那要是我提出其它……”

阿莎麗雅將食指放到澤恩的嘴巴上，沒讓他繼續往下說。

“只要是你的請求，我也一樣會答應的。”

“謝謝妳，阿莎麗雅。”

“嗯，不客氣，澤恩~”

阿莎麗雅稍微向前俯下身子，笑瞇瞇地看著澤恩的臉。

“怎麼了嗎？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沒什麼，只是覺得光看著你都很開心了。”

“…………”

澤恩的臉“唰”的一下紅了，所幸有夕陽的餘輝在幫他打掩護，
讓他在喜歡的人面前還保留了最後一絲絲人設。

“阿莎麗雅，我……”

又是一陣輕風拂過，揚起阿莎麗雅飄逸的長髮，
如同雏菊般淡雅的清香從她的髮梢鉆進澤恩的鼻腔。

“嗯哼？”

“不，沒事了。”

澤恩將說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離和馬亞學長一起吃飯還有點時間，我們再到鎮子裏去看看吧。”

因為他清楚，已經沒必要特地將那句話說出口來了。

“好呀~為什麼不呢？”

他們用之間觸碰對方的手背，然後慢慢地伸向手心、十字相扣，
以此來感受彼此的體溫、來傾聽彼此的心跳。

“那我們走吧。”

他們融化于這寧靜的傍晚中，最終消失在了橘色的地平線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