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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 (過場-第十五點五章)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0月 9日,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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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十五點五章


爾珥現在正漫步在乾婆亞王畿的大街之上。

她不是無所事事。

她是有著職責在身。

這一件事情,還要從今天一早開始說起。

今天一早,甚至是早於今天一早,殿下便起床就招來內女官梳洗與扮裝,接著就是很難得的正襟危坐,讓內女官們為她穿戴頭飾、珠寶與厚重華麗的正式宮裝。

這一天,對於公主殿下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本來應該承擔護衛之責的她卻不能夠在殿下非常重要的一天伴駕,著實讓職志於殿下人身安全的爾珥感到有些挫折。

殿下是當面告訴她,此次會面是重要到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不可以讓人在大後方的龍圖閣的那些老大人們有著任何可以用來攻訐的藉口。所以,公主殿下此次是從裡到外都要全副武裝到滴水不漏的程度。

這代表爾珥不能隨行嗎?

公主殿下固然是不準備讓那些老大人們抓到任何把柄,可也沒有讓自己的膽量減弱到連一名女性的侍衛都不帶的程度;那些老大人再怎麼古板,也不會過份到禁止公主殿下訓練宮婢為侍衛。

畢竟,他們念念在茲的禮教大防就是公主殿下的最佳辯護。有些場合是男性禁衛不得近身的,屆時若有任何有害人身的事情發生則不堪設想。

隨著如此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一出來,再加上公主殿下都是使用自己的私錢--絕大多數都是封坊產生的收益去尋覓和找教官培訓如爾珥這樣的女孩,沒有用到帝國的公錢或是人力,甚至是帝國衛軍還要不顧顏面地求公主殿下借用那些洋人教官,有好些達官貴人甚至是私底下探詢殿下能不能幫忙訓練侍女,就讓爾珥她們伴駕是幾乎沒有太大的阻力。

她的伴駕,不僅僅是習以為常,對於爾珥甚至可以說是生理反應。不需要殿下發出聲音或是比出手勢,爾珥就會自動自發地去到她應該在的位置、注意她應該要注意的地方與驅趕她必須要驅趕的害蟲。

這樣一個時時刻刻關心殿下安全的她,卻在殿下人生最重要的時刻缺席。

公主殿下交給爾珥另外一個工作。

更正確來講,是駙馬徵得殿下同意之後,先一步把她給借走了。

對爾珥來說,為駙馬工作與為殿下辦事沒有差別;駙馬傾心於殿下,殿下傾心於駙馬,兩個人既不分你或者是我,就只有他們。當他們是如此天造地設的完美一對,為殿下辦事與為駙馬辦事就沒有任何差別。

駙馬在此前從來沒有特意向殿下徵調爾珥過,也從來沒有特意要求她做過什麼事情,更沒有佔用過她用於保護殿下的時間。今天、現在、此刻就是第一次,還特別聲明是非她不可,讓爾珥生不出任何的排斥或是不悅感,還有著隱隱約約受到重用與重視的感覺。

只是,那個同時受到殿下與駙馬重用與重視的感覺,在她接到駙馬指示的那一刻,就完全被困惑所取代。

殿下請--不是吩咐,是請駙馬到乾婆亞王畿的一個角落去尋人,尋找一名殿下特別為今日場合而遴選的一名乾婆亞女孩。殿下與駙馬那未曾見過面就已經擁有的心有靈犀,使得駙馬無需殿下的說詞就能知道殿下的目的。這種不需要言語的默契確實是讓不少人感到困擾,可是對於隨侍在側的爾珥就不成問題。哪怕殿下與駙馬沒有透露隻字片語,她還是有辦法猜到蛛絲馬跡出來。

就像現在,那怕殿下與駙馬都沒有說,爾珥還是猜到殿下請駙馬去尋找的,是殿下選中的摩邏圖繼任人選。

她本來以為自己也是要跟著去的。

因為,駙馬說要她半步不離的跟著他,同時也明確告訴她目的地是在什麼地方。她與駙馬必須是一起出去到乾婆亞的街上,然後一起回到公主殿下的行轅。

聽起來,很簡單。

實際上,卻是出了問題。

她的猜測,在這一次是失準的。

從一開始,駙馬便沒有對於好奇與突然生出膽子去詢問或是猜測的爾珥做出任何承諾。僅只是帶著她來到街頭,然她依照本能轉頭探望各個可能有著不尋常處的角落時,整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

在轉身回來,見不到駙馬的爾珥還是過了好一陣子,過後才有著困惑與不知所措的感覺湧現。

所以,她只能在乾婆亞的街上走著。

她不是漫無目的。

爾珥需要找出駙馬的行蹤,與那一位會合。如果她沒有能夠找到不知去向的駙馬,兩手空空地回到公主殿下位於王畿的臨時居所,代表過去從未出現過差錯的爾珥紀錄便要蒙塵。

所以,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駙馬。

值得慶倖的是,爾珥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線索。

她知道駙馬難得離開殿下,是要幫殿下尋找那個乾婆亞女孩。在前一晚隨侍伴駕的時候,爾珥就在旁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與可能的住處,讓她知道駙馬的最終去處就是那個地方。

雖然掌握的線索並不多,語言又是不怎麼通曉,且人生地不熟讓她多少像是大海撈針,至少還不至於如同無頭蒼蠅一樣摸不著頭緒。

她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找到那個地方與那名女孩,然後等候不知道為什麼把她給撇下的駙馬現身。

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卻是困難重重。

這裡不是帝國,公主殿下外女官的身份並不管用。語言不怎麼通順,想要問到一個此前未曾受到重視到無法住到央殿之內的乾婆亞統治者之女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無論如何,她還是需要想辦法找到那個存在於王畿之內的某個地方,不能因為困難就放棄與折返。

幸好,就她事前在旁傾聽到的訊息,還有公主殿下為防萬一而給予一眾內外女官與幫辦的地圖與一應相關資訊。雖然王畿內部的錯綜複雜是地圖上面沒有清楚紀錄的,可是她還是憑藉著毅力——還有手上那把長短劍、腰間皮套內的轉輪槍枝與上紅下藍底金龍令牌帶來的威嚇,最終還是逐漸摸索到駙馬消失之前就曾經提及的目的地。

越過稀疏的人群,自勉強有些人氣的幹道進入到光天化日之下亦無多少人影的偏僻角落。邊走邊聽著腳上短靴踩在有著一層煙塵的地面上的聲音,爾珥本來的慶倖與如釋重負都再度為疑惑所重新取代。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這樣浮現在心頭。

那是一條…本來是巷弄,現在稱之為巷弄卻會讓人感到猶疑不決的狹小通道。或是兩側,或是單側堆滿雜物,使得一個人要側身行走都會讓外衣與那些東西碰觸到。

這個地方,真的會是統治者親族居住的地方嗎?

以帝國的標準來說,帝室親眷關係會因為逐代降低而逐漸減少帝君直接撥給的年奉,可是聖宗帝君之後就不禁止那些與帝室有著血緣關係的成員出仕或是經商。絕大多數的帝室親族都有一份家業與投身到正當職志,至不濟也會由宮內給予最基本的援助。要說有帝室成員會淪落到如此的雜院之內居住,幾乎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雖然聖宗帝君大力引進洋人的知識與制度,有些傳承長達千年的風俗卻不是短短百年能夠改變的。哪怕是自己已經是沒有家族,而是跟其他內外女官一樣,都將當作一個家庭的成員。這樣一個家族,如此一個家庭的核心,也就是家長,當然是公主殿下;這一個家庭的每一個成員都要為公主殿下著想,也要為彼此著想。

就跟其他的家族一樣,她們對於彼此有著義務,需要維持著外界對於公主殿下與她們彼此的印象,彼此互相監督與激勵,確保著家庭的每一個人表現不會有墮公主殿下顏面。

再怎麼糟糕的親戚,還是親戚。除非是什麼傷天害理到天地不容的罪虐,不然家庭與家族多多少少還是會照應。

同樣的道理,完全可以對應到乾婆亞的統治者家族之上。

家族就是家族,或許在表面上,或許是組成方是有著差別,但是核心的概念不會因為帝國與乾婆亞是兩個不同的國家便有過大的差別。

按照公主殿下的說法,帝國之前固然是剝奪了乾婆亞的對外交涉,卻沒有完全禁止他們與洋人經商貿易。就算清風監座探監視,帝國理藩使偶爾會出手干預一些交易外,透過浦港交易致富的乾婆亞人絕對不在少數,其中更是不乏與摩邏圖攀親帶故的商人。

某種程度上,摩邏圖與其家人於公於私的開銷都是透過唯一的海港──浦港的貿易支應的,專業商號代為操作加上偏袒讓他們每一年的獲利蒸蒸日上。摩邏圖對於家族與自家的照拂向來週到,斷沒有讓自己女兒居住在如此荒涼地方的道理。

可是,爾珥很確定她聽到的地方就是這裡,隨機尋找不同乾婆亞王畿居民徵訓也確認那個地址就是她所在的這裡。

除了心頭浮現出來的疑惑之外,爾珥時在這沒有不繼續前進的理由。

雖然對此是疑竇叢生,卻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在駙馬行跡杳然之前,她聽到的就是這個地方。既然如此,不管面前通道是多麼狹窄又難以通過,爾珥還是要往前走過去。

不過,要踏進狀況不明的險境之前,爾珥還是先一步將長短劍與轉輪手槍都緊握住手上。接著,才是側著身體,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一邊向前走,她在仔細傾聽週邊的聲音;一邊向前走,她就朝著前後左右張望;一邊向前走,她屏氣凝神地注意著四面八方的大小動靜。

爾珥被公主殿下撿回宮內之後、到被帶往封方、到此時此刻的現在,她就一直是被要求學習與受訓練去注意比起風吹草動還要細微與難以注意到的異兆。不僅要尋出,還要在異兆轉變為凶兆之前就要搶先一步處理妥當,避免殿下的人身安全遭遇損傷。

不要說是損傷,更不用說是受到驚嚇,只要是殿下遇到意外而有那麼一點的不悅,他們就是萬死莫贖!

縱使公主殿下從來不掩飾她對於如此規矩的不以為然,最開始教導她們宮婢規矩的資深女官都是如此疾言厲色地告誡與警醒她們這些新進的外女官,而且是一代又一代地反覆提醒。久而久之,也就讓爾珥與其他女官都會不由自主地因為一點動靜而擔心受怕。再過上一段時間,爾珥等專事公主殿下人身安全與維護的外女官才學會何者需要特別注意,何者又確實僅只是風吹草動。

現在的她,就是在分辨著隱藏於那股沾染著粉塵的氣流之後的動靜。

有些東西存在。

東西。

她只能說是東西。

爾珥不清楚那個讓她有著異樣感的…到底是什麼,所以她只能夠用東西來形容激起她異樣感的起源。

她很確信她的異樣感確實存在一個激發的起源,所以爾珥相信她能夠用東西來形容那個東西。

於是,爾珥握住轉輪手槍握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許。

因為緊張。

因為…興奮。

即使她受過訓練,爾珥卻幾乎沒有面對過真正的危險,甚至連貨真價實的緊張都不曾有過。畢竟,公主殿下可能遇到的危險都會由檢非監座探與案探先一步動手解決。即使是來到帝國之外,也有著清風監下的座探與案探處理,真要讓爾珥與其他貼身護衛女官出手,就是萬分危及到她們必然要殉身的狀況。

很自然的,這種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她值得慶幸是沒有發生過。

她有些失落是沒有發生過。

爾珥知道自己的念頭很荒唐,值得譴責,更是有負公主殿下把她從街頭撿回、給她教育文化與學識,鍛鍊體術與槍法,最終讓公主殿下將安全交託於她手上的信任。

可是,一身本領完全不曾派上用場,還是讓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失落。

現在面臨的緊張感是之前不曾有過的,是前所未見的,更像是一種刺激的緊張感,是爾珥之前不曾體驗過的感受。

這種感受,難以言諭,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爾珥只知道…

知道什麼?

爾珥隱隱約約知道答案,可是她無法很好闡述答案。

那是她無法付諸言語於文字解釋的——

不知道是什麼。

總而言之,像是期待,像是高興;即便將要面對的是幾乎不用懷疑會對自己的人身安全有害,爾珥還是會很期待。

就像是她被告知要保護公主殿下的那一天的感覺再一次湧現。

就是這個樣子。

來到目的地所在院落的門前,確認過自己想法的爾珥深吸一口氣。

接著,她才輕輕推動面前的門扇。

吱呀一聲過後,爾珥並沒有見到她預期要見到的景象。

駙馬不在院落之內,駙馬要找的人不在院落之內。

在院落之內的,爾珥見過,是在前不久出現在駙馬身邊,是公主殿下並不信任,卻是駙馬出自內心由衷信任,又有著洋人駐在帝國使節子女的身份,從而公主殿下獲得任用的那一名漢密斯女子。

爾珥見過她不只一次。

每一次,都是見到她與駙馬在一起,卻從來沒有看過她落單。不是見不到她,就是見到她在駙馬左右,沒有第三種情形。

很多人覺得奇怪。

包含在很多人之內的爾珥也都沒有機會或是膽識提問。

不管是駙馬,還是她面前的這一個女人,都沒有人曾經對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提出一個大家都想問的問題。

--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身為午後消遣焦點之一的女子,現在就出現在爾珥的面前:背對著門口,絲毫不在意拿著武器推門進來的爾珥的她好整以暇地她坐在院落花圃旁邊的圓桌,一組足以反射陽光的純白色瓷器茶組則放在桌面,淡淡的蒸氣從如同鶴頸一樣的壺嘴冒出。

很悠閒,可是又不是那麼悠閒。

見到有著一頭耀眼的白金色短髮的身影,爾珥就知道她是那一股異樣感的來源。

雖然就只是背影,不過爾珥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那一個俐落的背影,是怎麼樣都不可能忘記的。

蕾伊紗.羅森堡。

知道是她是一回事,目睹她轉身過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雙眼見到的情況,羅森堡的手上沒有武器,爾珥自己的手上有著長短劍與轉輪手槍;就全身上下得到的感覺,她卻覺得自己才是真正兩手空空,而對方則是有著她能夠想像出來的各種武器對準她。

就像是…

她的背後有著影子構成的巨人拿著那些武器對準爾珥自己。

「妳進到抵達這一個院落的巷弄之前,我佈置好的四個狙擊手已經將妳的身影收在他們的瞄準鏡之內。」

一邊訴說著爾珥不知道的事情,她一邊轉過身。

這算是爾珥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位幾乎是寸步不離駙馬的異國女子。

最開始是剪得極短的俐落短髮此時有些略為變長,略長的瀏海已經可以遮掩住其中的一個寶藍色眼睛;一身根據洋式男裝剪裁縫製的女裝貼身程度似乎顯得不僅只是是有些緊繃而已,可是那枚單邊鏡片卻是比之前還要更加深刻強化她的冷酷。

也是在此時,爾珥方知道曾經極為短暫地見過且與她在最近距離共處一室的內外女官的評價。

冷。

那怕是在豔陽天下,同樣會有著冷到身體最深處的感覺。

「妳知道拔出武器戒備是不錯,可是那一位要求的水準至少是必須要知道週遭可能有人潛伏。如果是他,還會在四周圍盤旋,看是先退後以尋求後援,或者是靠著自己手上的武器摸掉那些躲藏於高處的奪命者。不過,妳跟她本來就不同。他經歷過十年刀劍血火的鍛鍊,妳連真正的危險都沒有碰過。後者對往後一段時間的妳是可以理解的,辦不到前者可就有一點麻煩。」

說完這一段話,爾珥面對的女子起身,開始往她靠近。

蕾伊紗.羅森堡走路的步伐並沒有放緩或是延遲,可是爾珥在眼界就像是時間流逝被祖神刻意放緩的慢動作一般。

每一步,都像是鐵鎚在她心頭的重擊。

「就這麼一點壓力就導致束手,要是那一位本來的面目出現…如此的士兵可不怎麼堪用。」

來到爾珥面前僅有不到半步的距離,本來就比她高的蕾伊紗.羅森堡對她更像是巨人正在看著小蝦米。

真的。

她真的已經開始喘不過氣了。

「就一個士兵來講,妳的反應可以算是水準上下,但遠遠比不上那一位。妳充其量也就僅只是個士兵,想要達到那一位的目的…還要一段絕對--不算短的時間。」冰冷的寶藍色眼睛掃視著爾珥。「只是,那一位既然提出要求,不管多麼困難,我還是必須要照辦,誰叫她是我的主人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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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 (第十六章、其之一~二)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0月 28日,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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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19:01
文章: 480
第十六章、其之一~二

第十六章、其之一
水靈心情不好。

時間不需要太久,只要是待在她的身旁個一時半刻,就會知道心情好與不好完全稱不上難以辨別。

不需要猜測,用不著懷疑,是顯而易見。

正是因為知道她的心情不佳,絕大多數的內外女官都退避到她所在的房室外面,負責把關求見者出入的壹伊更是排除將全部的登門請託全數予以婉拒。

不是害怕得罪那些要人殃及池魚。

而是害怕那些要人遭受池魚之殃。

身為水靈最忠心親密的屬官與宮婢們,是理所當然地要為她的未來著想。特別是得到如此為之對於公主殿下是最好不過的暗示,她們自然會忙不更迭地照辦不誤。

雖然水靈本人是沒有親口道出該如何處理,可是真陽封坊行宮出身的內外女官們都逐漸相信如此作是最好。

畢竟,是公主殿下送給她枕邊人的女官親口道出的。之前是少數敢於向公主提出建言,被轉送給駙馬之後是更加獲得重用的壹伊這麼說的,她們自然是深信不疑的照辦不誤。到了最後,就是絕大多數人按照壹伊暗示的遠遁,只有當班的內外女官們小心翼翼地待在那扇牆垣之外。

在那些內外女官的眼中,仍舊待在此刻心情明顯不渝的水靈身旁,需要的就不僅只是膽識而已,還要維持平常心的話…那可就是相比於登天一般的難事。

只不過…內外皆知,確實是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做到這件如同登天一樣的難事。

能夠攻下公主殿下的心,陪在心情不悅的公主殿下也就理所當然的不是太過於困難的事情,她們樂得讓那一位陪在公主殿下的身旁,直到她的心情恢復正常為止。

那些曾經照應過她,或是與她一起成長,或是被她從街頭撿回來的女官們在打什麼主意,水靈可以說是心知肚明。及扁如此,她倒不會不識趣地拒絕她們難得的好意。反正,她發洩情緒的方式從來都不是拿那些沒有出過家門而不知道世事運作的少爺小姐們一般,用拿屬下內外女官們出氣此等徒勞無功的無用手段。

她會有更好的方式面對不如意的情況。

她以前不是沒有心情不好過,可是她總是有辦法可以讓心情不好引發的惱火逐漸平息下去。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嘗試一些她以前沒有接觸過的事情。

新鮮,在水靈的那一個小天地是從來沒有少過。

引進漢密斯等國的學問是因為她對於知道多數人所不知道之事,從而能夠用目光短淺那樣居高臨下鄙視之的特殊喜好之外,也是因為漢密斯人與其他國家各自有著不少瀞族人之前沒有見識過的各種…活動。彼方說,使用不開鋒或是傷害較小的木製武器進行的競技。

來自於漢密斯王國的馬術、馬上槍術、擊劍術等,其實都是各式各樣運用於戰場征伐的戰技轉化成有著種種規則而相對難以濺血,讓肢體與身段可以透過劇烈的活動而變得結實與靈活。在瀞族帝國不是從未見過或是發想,只是種種偏見與刻板印象而無法拓展,尋常士宦子弟都會基於文武有分的陳舊規條而排斥或是貶低,僅限於舊武家或是世代衛軍的門第才會有著類似的作風。

直到漢密斯人來到,最終產生良性的刺激與些微的變化得以產生。好些來自海外,又是貴族出身的衛軍教官一力提倡,他們熱衷於此等強烈競技的家眷又是所在多有,還有不在意外界物議的水靈建起的封坊,賦予那些競技的生存與拓展一線生機。

對於少見的新奇玩意有著興趣的人總是會有的,恰好這些人的家庭背後的所屬勢力或是團體與水靈幾乎都是有著共通的目標與相同的利益使得他們自然會很樂意到水靈的封坊與行宮相聚一會。

雖然水靈本身的興趣不在於耗費體力的實際競技,不過偏好動腦博弈的她也不會像衛道的老大人們那般斥之為敗壞風俗或是任何譴責。

這些活動,最多是她用來聯絡那些有著類似興趣的國外駐在瀞族帝國境內的外事人員家眷。於是,見到那些競技遊戲,沒有興趣的她會一時好奇而參加,然後在精熟並打敗其他有志於此者過後拋諸腦後,再換另外一種她沒有嘗試過的新事物。

對於她來說,此競技聚會不過是有著更優先需要達成的目的而順便參與的場合,或許是可以排除煩惱或是不好的心情。倘若有著其他更佳的方式讓心情轉好,水靈就會立刻放棄參與那些來自海外的競技活動。

然而,當下的她,卻是非常需要這種她過往看不起,卻能激烈到讓她沒有任何精力去轉移她的注意力與非常不悅的心情。

原因。

因為最能幫她轉移注意力與排解心情不悅的那個人,現在正是讓她無法轉移注意力與心情不悅的來源。

這就是原因。

只是,嚴格來說,他算是吸引她注意力的人——他一直都自然而然地吸引她的注意力,可是她並不算是她心情不悅的來源。

即便如此,他仍舊可以與她的心情不悅有著非常大的關聯。

甚至,即便本人並非直接的原因,說是直接的也確實算是根源。

讓她心裡不快的原因,現在就在他的身旁。雖然那個人光是看外表就知道會對她百依百順,不會跟她爭辯或是違抗她的指示,更不用說是想到搶走她的他的關注或是關愛,可是水靈就是感到不高興。

絕大多數的女人不會對於自己的男人身旁出現另外一個女人感到高興。

如果可以,水靈是絕對不會讓阮武靳身旁有著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女人。即便是她一手訓練且對她唯命是從的內外女官,她也一樣不是很樂意見到她們出現在他的身旁。

即便她們是絕對不存在任何一點威脅性。

這一點,水靈是在王畿央殿見到、聽到、知道乾婆亞摩邏提出的荒誕建議過後不久發現到的。

她原本以為自己很豁達。

她逐漸發現自己不是真的很豁達。

她現在發現自己只有在一件事情是 一點都不豁達。

在那一個似乎對於自己現在正因為他而心情不好是看似不甚在意的人身上是一點都不豁達。

「你怎麼都不說句話?」

因為不豁達,按耐不住的水靈搶先開了口。

面對阮武靳與面對摩邏圖,她的心態是截然不同。

不會再想著以逸待勞或是以靜制動等徒勞無功的手段,是因為水靈知道如是招術與手段對於面前良人是完全沒有作用。不像能居高臨下地面對摩邏圖,她對待阮武靳是沒有什麼優勢的立場;她沒有掌握到她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事情,讓她沒有辦法平心靜氣或是遊刃有餘地壓迫他。

他會順從她。

他一直都順從著她。

出於自願,而非被迫地順從她。

有著自知之明的水靈,從不否認她喜歡壓迫別人依從自己的意志,而不是透過協商與妥協讓別人依從自己的意志。前者是遂行自己的想法,後者卻是做出某種程度妥協──就是放棄自己的小部分堅持,換取主要的目的可以實現或是通過。

涉及國家政務的事情,沒有辦法一力堅持到底,或多或少需要妥協,而如何妥協與何時妥協要看手腕與能力,這卻是水靈天生就抗拒的。正是因為天生不喜歡妥協與退讓,不假辭色與唯我獨尊又從未出過任何錯誤的她是分外不願意為了其他人——尤其是她厭惡與看不起的人退讓與改比自己。

除非,事情很重要,或是建議她改變的人對她很重要,否則水靈是不願意為了自己以外的人做出改變。

她現在只為了一個人改變過自己的作風與待人處事的態度。

她為了那個人做出改變,可是現在那個人卻似乎是有點得寸進尺的跡象。不僅沒有體諒她的委屈,還心平氣和地面對讓她感到非常不快的第三者。

這一點,水靈不能容忍。

她不打算忍耐到阮武靳願意主動交代他的想法。

她打算讓阮武靳現在立刻給她一個滿意的交代。

直到她那明顯不善的口氣道出那一句不善的話,才讓她的他把注意力——本應該是完全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從那個乾婆亞小女孩轉了回來。

「妳以為,烏麗被強行塞到妳與我的身旁,我就會喜新厭舊到忘記妳嗎?」

「在我看起來,她是被她的父親強行塞到你的身旁,而不是塞到你與我的身旁,這是有著天翻地覆般的差別。」不是真的發怒的水靈氣鼓鼓地回答道:「還有,你的表現就是喜新厭舊。那個小丫頭來了兩天,你的注意力就在她的身上盤旋了兩天,就沒有像以前一樣對我關懷備至了。」

「我有把注意力都放在烏麗身上,而沒忽視了妳的心情嗎?」

見到阮武靳認真地思考與回想過去的兩晝兩夜,水靈是登時不知道自己的氣應該要如何適當地發洩出來。

她很生氣。

她應該是要很生氣。

然而,一見到阮武靳那溫柔又溫和又認真的表情,水靈就發覺到她不滿的情緒雖然是高漲,卻是始終無法突破爆發出來的臨界點。

她很努力要生氣。

她的努力卻沒有成功過一次。

這讓水靈感到沮喪。

「還在生氣嗎?」

聽到阮武靳很認真——認真過頭,讓水靈總覺得他好心是在逗弄她的程度之時,她能夠做出來的反應,卻只能夠是用力將頭撇到視線無法看到那張讓她沉迷的臉龐之上。

她知道,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實在稱不上什麼表態,卻是現在的她對於他能夠做出的一點小小的反抗。

然而,隨著阮武靳拉住她的寬袖,讓她是不受控制的往他倒過去的時候,水靈便知道她那小小的抵抗是瞬間被瓦解。

就跟以前一樣,阮武靳是直接讓她靠到他的胸膛之上。

就跟以前,在感受著他的體溫,嗅著他的氣息,聽著他的心脈促進肌膚之下的血管脈動,按壓著他的可靠與厚實的胸膛,再怎麼樣的不快與不悅與怒火都會自然而然地平息下去。

他的一切,對於她而言,都像是鴉片一樣地容易沈醉其中。

像是現在,她就是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那一股獨一無二的氣息。

讓她感到迷醉,讓她忘記此前在氣惱的煩心事。

她記得她為何而氣惱。

她現在已經事不怎麼想著要繼續氣惱下去。

她的他,就是有著如此不知名的魔力。一種了不起的力量,能夠讓她乖䓙地聽話與俯首帖耳。

當然,不是言聽計從;阮武靳從來不進言,也不會提出計策,只是偶爾會迫使她不去想,不去勾心鬥角,不去算計人,而是讓她好好地休息,讓無時無刻都在運轉的頭腦可以不再全速轉動後適當地處於放鬆狀態。

如果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水靈斷無可能主動放下心裡深處的戒備,就只有阮武靳能夠讓她放鬆那根似乎是永遠緊繃的心弦。

一邊享受著短暫的休憩,一邊回味著他散發出來、可以讓人感到心安與放心的氣息之時,水靈也瞥見自始至終都是乖乖地端坐在一旁的烏麗一對眼睛是充滿著好奇的神色。

摩邏圖不由分說地強行塞到阮武靳身旁,還把她的隨侍與伴駕作為他和平下台的條件,使得水靈是不得不接受這名女孩的存在。即便如此,她不僅是乖巧聽話,還知道不能亂說話發問,也不能有過擅自行動或是想要脫逃的動作過,可以說是始終安分守己地待在阮武靳的身旁──正如同身為她父親的摩邏所吩咐的那樣,沒有一絲一毫的踰矩。

甚至,她根本沒有與接近她的內外女官多說上一句話,或者是額外打聽任何的消息。

如此既來之則安之的姿態,加上過度的聽話與謹守本分,反而讓水靈有些無計可施;既然烏麗沒有犯下任何錯誤,她也就沒有任何借題發揮,讓烏麗回到她父親與出生的乾婆亞的藉口。

烏麗無可挑剔的作為,正是水靈眼見心煩的另外一個主要因素。

她實在不確定自己該怎麼樣面對烏麗。

沒有適當的藉口是不能夠把她趕回去,沒有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是不能夠讓她留在她的他身旁。

她應該要怎麼處理這個揮之不去,是個麻煩,可是又算不上麻煩。

或許,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烏麗在自己的眼裡到底算是什麼?

即使有著阮武靳的胸膛與氣息,這一個問題仍舊是在她無法揮者而去,她還是不得不去想這一個她並不想要去想的問題。

有些事情不可能盡如人意。

雖然最不喜歡「認命」,不過水靈很早就知道有些事情是她竭盡努力都無法改變的。


第十六章、其之二
就在水靈很難得在放鬆的同時認真思考,她突然感覺到抱著她的他雙手正肆無忌憚地很不規矩起來。

她與她的之間有一個非常不平等的地方──她的他知道她的一切弱點,知道她身體何處敏感、何處柔軟、何處容易激起她的反應、何處可以讓她的血氣鼓動得遠較尋常還要更強、會讓她的頭腦與四肢軀體都要遠較過往還要更加的炙熱。

她則不知道他的弱點在什麼地方。

曾經想過要反擊的水靈,卻是無處可以著手;她只能夠無策地束手,任令他在她的身體肆虐。

她忍不住要喊不公平。

只要阮武靳使出那神乎其技的諸般施為,水靈就沒有辦法專心在她應該專心的事情之上。

更正確而言,她完全有能力讓她沒有辦法專心致志。相反的,她卻沒有辦法讓他分散心力。

這並不公平

這並不公平。

這並不公平…

這…

水靈已經無暇再去想些什麼公不公平的事情。

她現在就只專注於一件事情。

因為無法專注其他事情,使得她實際是只能專注這一件事情之上。

水靈只能夠注意著、感受著阮武靳的手、嘴唇與體溫。

他的手撥開她的頭髮,捧起她的臉頰,淺嘗則止似地輕點著她的雙唇。接著

隨著阮武靳的手在游移,隨著他在她的頸子緩慢又或輕或重地移動,水靈情不自禁地扭動著身軀以舒緩著阮武靳施加在她身上的引發的奇異感。只不過瘙癢與灼熱開始從他的手、他的唇、他與她接觸的肢體與肌膚開始逐漸擴散到全身上下讓她忍不住抱得更緊,連同她自己引以為傲的修長雙腿是一併纏住與夾緊他的腰際兩側。

現下的水靈是一如以往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反而是用自己豐滿挺翹的乳肌在面前良人的胸膛畫著磨蹭。既是她少數能夠做出的反制,更是要刺激僅只是掠撥的阮武靳要更進一步。

她又是忍不住。

像是隔著好幾層重疊的布料的著裝在愛玩,或著是輕吻著重點部位周圍的肌膚,阮武靳從頭至尾都僅只是不輕不重地刺激著她的敏感部位,在她用身體示意他要更進一步之前,阮武靳就已經轉往他處,甚至是暫時放著她、欣賞著她、故意讓她等待片刻,就是讓她嗅到歡愉的滋味,然後刻意不讓她滿足又徹底盡興地好好大快朵頤一番。

於是她繼續努力擠壓著,夾緊著阮武靳面對強風都能毅力不搖的身軀,用盡自己身體的一切突出之處摩擦與催促著

他總是喜歡如此逗弄著她。

不管是現在,還是此前的無數個晚上,阮武靳總是如此逗弄著在外是高高在上地盛氣凌人的水靈,讓她忍不住求饒後方滿足饑渴難耐的她。

只有在那一方微小又最為私密的柔軟舖墊之上,水靈不再無所不知。是水靈的他無所不知,有著層出不窮的手段,能夠讓她沉淪到一點都不像是她,一個只想要拋開過去的堅定抱負與爭強好勝,就只想把自己交給他,讓阮武靳將她弄到歡愉至昏厥的無上狀態。

她每次這樣想,他每次都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每一次,他都要等到她先開口,讓她自願放下所有人都望而生畏與退避三舍的高傲,乖乖地懇求他…給她。

只有這一件事情,水靈是很樂意照辦。

她完全不介意因此對她的他低聲下氣,她樂意為了那一個她自己貪戀又想要反覆回味的美妙滋味而低聲下氣。

她願意對她的他低聲下氣,只求他讓他嚐嚐那無上的快感。

「給我嘛…」

她會願意做任何事情

一個只有少數內女官可以聽到與聽過的聲音──情難自己而發出的鼻音與喉頭發出的甜膩呻吟很快就傳了出來。

那是連發出聲音的水靈都會覺得渾身酥軟的聲音。

環住阮武靳的頸部,主動在他的臉龐上面親吻與舔弄,軟語求懇著他能夠發揮著善心,不要再隔著那幾層布料,而是直接的肌膚之親和隨之而來的甜美滋味。

就在水靈還要繼續下去說下去,阮武靳是用他的雙唇封住水靈。

四片嘴唇反反覆覆地結合與分離、吸允與舔弄,兩個人的舌尖不停反覆輕觸再交纏。交換過彼此口內的一切,接著再一次,然後再一次。隨著動作越來越不受拘束,水靈注意到她的一身輕便衣裳自左右兩肩滑落,使得她的兩肩、胸膛與背脊完全暴露在微熱的空氣之中。先不說此時的時節本來就偏微熱,即便他與她身處在天寒地凍,知體交纏與親密接觸讓體內的熱力依舊足以讓汗珠佈滿她的全身。

直到她喘不過氣來的時候,阮武靳方讓兩人「適時」地分開。即便是臉不紅氣不喘的他刻意要讓她調整呼吸吐息是證明著他完全主導與留有充分餘裕,水靈此刻是當然已經無暇表示不滿。

她現在只記著一件事情,只專注於一件事情;其他的,她都可以拋諸腦後。

她想要。

她現在就想要。

「我想要啦…」

「想要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麼…」故意讓自己豐滿的乳肌繼續往阮武靳胸膛擠壓,雙頰發紅發熱到自己都覺得像是飲酒過後那樣的暈眩,水靈用迷離的雙眼ˇ對著面簽那對依舊清澈無暇的雙眼。「就非要我現在求你不可?」

「倒也不是。」

聽到阮武靳的堅定,水靈頓時覺得有一些不大對勁。緊接著,她順著他那有些偏動的視線移動注目的方向看過去。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想到太過忘情的自己忘記了些什麼。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水靈才曉得向來穩重的阮武靳怎摩會在白天時候強迫她做著會讓她沉淪於欲仙欲死的事情。

要知道,大白天行房中秘事向來是水靈自己主動與強迫,阮武靳始終都是配合著她的索求;這不代表他排斥或是不情願,而是他認為精神狀態正好的白晝應該用於更重要的事情之上,至於男歡女愛之事就留待更有氣氛的夜晚則是最佳。

只是,阮武靳在這一點的堅持程度並不如其他事情。只要水靈明確的提出要求。就像是普通女那樣稍微用身材的優點與一些高亢的聲音,他就會──說不上勉為其難或是不情願,而是願意「捨命陪公主」了。

當然,水靈知道阮武靳真要不願意,她是沒有辦法強迫他的。他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沒有人能夠強迫他怎麼想與怎麼做。

一旦他真的採取行動,就表示他一定抱定的信念或意志或想法。

就像是現在一樣。

他挑起內部的情慾,並不是因為他想要如同過去的夜晚那樣一嚐她豐滿、挺翹、細緻、結實與充滿彈性和光澤且充滿誘惑力的軀體,而是要幫著水靈知道應該如何面對著非自願地不請自來又沒有地方可以去的烏麗。

至少,看到她與他如此「親密」的接觸與肢體交纏,還會不知道她與他的關係,那就不是單純一句天真無知可以解釋的。

「你…非要用這種方式來提醒她嗎?」

「我想要的不是提醒她。」被水靈攬著頸部,自己要環住她腰際的阮武靳微微搖頭。「我想要的是提醒你。」

「提醒…我?」

眼神裡面的薄霧,就是從四面八方籠罩著她的薄霧。不只讓她無法看清楚四周,也讓她在一時之間無法看清楚已經跟她同床共枕――單單只是同床共枕都不能夠說明兩人關係的青年。

她依然是攬著他,她仍舊讓他掐住腰際的兩側,然後繼續覆蓋著一層水霧,隱含著迷惑意思的雙眼看著面前的青年。

在一次歡好過後的耳鬢廝磨,阮武靳就曾經說過,水靈雙眼散發出來的不是淩厲勝過鋒刃或是沒有那麼具有壓迫性,只要稍微有一點點柔媚或是更像一般女孩的話,絕大多數的男性雙腳就沒有直立如此柱的可能性存在。那樣子的她,面對的阻力就不會像這樣的多,甚至是更容易心想事成。

只有在床笫之間,在面對阮武靳之時,她才會是表現得像是一個用自己的身體來吸引人的性感尤物。

只不過,她身為女人的那一面,只要有著任何正經嚴肅的事情出現,就會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阮武靳提到的事情,就是一桶可以澆熄熱情――與欲火的涼水。

然而,那只能為稍微將她體內的火熱加以冷卻。

稍微的。

阮武靳與她的直接接觸,足以消滅掉一切的理性反應。哪怕他刻意提出剛剛的動作是有著特別的用意,水靈還是可以感覺到蝕骨銷魂的麻醉感仍舊充斥於她的全身上下。

「提醒我…些什麼?」

「我對於與妳之間的關係的態度。」阮武靳的手指掃過水靈的嘴唇,一如以往讓她有著如同戰慄一般的感覺。「我都毫不避諱地展現出我與妳的關係是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目光的堂而皇之,妳自己卻還是一直在提心吊膽地擔心我移情別戀…是不是完全沒有必要呢?」

「僅只是公諸於眾還是不夠的。」水靈的牙齒輕輕地咬著阮武靳的鼻樑。「比起僅只注重外貌的膚淺女子,你的不輕浮、穩重與可靠反而更能夠吸引女孩子的武器。再說,你不只沒有拒絕過其他女子的投懷送抱,還曾經主動納過其他的女子,也沒有拒絕過作為禮物的女子,還有人願意主動送女兒到你的身旁。要是我一個不留神,誰知道你能不能真得把持住自己不受到其他女人的誘惑?」

「這才是妳最擔心的事情吧?」

「沒有一個女孩子會不擔心自己的男人給其他女人吸引走,或是有著更多的女人出於不同目的與想法倒貼到自己男人的身份。也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可以像我娘親與兩位姨娘一樣安之若素又和睦地共事一夫,至少我自己是幾乎不可能做到。」

水靈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而是在最後關頭臨時止住。

――只不過,我或許不得不接受。

光是蕾伊紗那個金髮碧眼的漢密斯女子,水靈就知道是一個完全沒有辦法從阮武靳身旁驅趕開來的「其他女子」。

論情感,水靈對於自己雖然是有著自信,卻也知道蕾伊紗與她的他相處時間長達八個春夏秋冬的循環,曾經共同經歷過無數足以磨礪情感的困難處境,更不用說可以改造一個人的「實驗」。

就算是再怎麼不情願與不想見到蕾伊紗出現在阮武靳旁邊,可是那個漢密斯女子能夠帶來的助力實在太大。光是一個能夠按照自己意志行事的案探組織就讓水靈可以暫時放下成見,勉強自己接受忍受與阮武靳有著一段複雜與漫長歷史的蕾伊紗繼續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與左右。

烏麗的出現,則提醒她一件不可小覷,且可能讓她更加不悅的事情。

有些人,正出於某些目地,一方面是特意維持著秘密,另外一方面也是在算計著阮武靳。不管他們想要達成的目的是什麼,很明顯是根本不介意用女人做為算計他的道具之一。

今天是烏麗,明天、後天與更之後還會有其他女人出現在她的他身旁。

那些女子的出現是水靈無法阻止的事情,她也知道一切問題的根源還是在阮武靳的真實身分之上。

就表面來說,看起來是平淡無奇。

跟他那完全不明的實際出身相互比較起來,曾經經歷過帝國衛軍將兵都很少經歷過的明刀暗槍的淬煉大概是落居下風。

知曉他真實身分的,是包含一國之君在內的一群人;他們選擇保守秘密,彼此相互遴選能夠知曉秘密的人,並且在阮武靳出生開始就刻意針對他的人生事先作出規劃。

以前是按照既定的軌道,往後應該也是有著早就準備好的道路。

甚至水靈自己也是那一群人預先的安排。

他所經歷的事情,沒有一件是他自己主動爭取的;他所經歷的事情,或許每一件都是他被動接受的。

要怎麼改變如此的局勢。

曾經短暫想過這一個問題,對於智計百出頗為自負的水靈左思右想是找不出一個解決的方法。

那些人要保守的秘密很重要,卻不是現在最為重要的事情──對於水靈來說,她需要知道的訊息並不多,只要知道他們究竟對於阮武靳短期之內的發展有什麼盤算就好。只要知道那些許的微末訊息,水靈就可以推敲出一個大概且粗略的可能局面,緊接著就可以設法提出一個應對的方案或是策略。

可惜的是,她對於此事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既不能夠去逼問知情又擺明是不願意多說的摩邏圖,水靈同樣沒有辦法直接回到帝國去查問她的帝父。就算是回到京龍城內,她也不覺得自己可以問到想要的答案──應該說,是讓她能夠感到滿意與放心的答案。

她總有一種感覺,摩邏圖安排烏麗到阮武靳的身旁,就與她那位帝國之君的父親同意她選擇阮武靳為駙馬的理由會是如出一轍。

想到這,水靈就愉快不起來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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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其之三


也是一如以往的,感到不怎麼愉快與沮喪的時間很短暫。隨著阮武靳的灼熱氣息刺激著她的頸部肌膚,水靈幾乎就是毫無一絲猶豫便將那股不能操諸於己的苦惱感拋到腦海的最角落去。

她始終都認為傷心與失望不可避免,可是沉浸於傷心與失望就是浪費時間與精力。水靈的個性一向是如此,是不會太過於在意已經有了成果――且不管成果究竟是好是壞,很快就會被她扔到一邊去,精力很快就會投入到下一件需要她關注或是她主動想要關注的事情去。

唯一讓她再怎麼樣都不會厭倦的例外,就是她面前的男人。

就只有他可以,別人都不行。

只是,他的動作就只有這樣而已;就只有把她抱進懷裡,讓她感受到他的胸膛,讓他可以享受著她的豐盈。

她在期待他的更進一步。

不再只是隔著最外層的衣裳在觸撫,不是在最外層與貼身衣物之間緩慢地游移,而是…

更進一步。

可是,就是沒有更進一到夜晚的顛狂與放縱。就只有現在這樣,像是在瘙癢,卻又不到癢處。對,水靈的感覺就是不上不下,就是進退不得。

阮武靳是不是蓄意的?

她覺得體內有著某種高漲想要宣洩,可是那種感覺卻又沒有真的高漲到他的雙手在她身上游移時候的程度。

然後,他將雙手自她的身體各處離開,使得本來高漲的慾焰是逐漸消弭。

現在,她就知道他是蓄意的。

「妳還有事情要做,也應該要去做。」

縱使阮武靳沒有用目光或者是任何肢體動作示意,水靈卻是不難理解他的意有所指。既然他是用自己的動作表明了態度自知沒有辦法勉強他的水靈就只能莫可奈何地拉起剛剛朝著左右兩邊落下的兩側衣襟拉起。

她親自動手自然無法與長期受訓以服侍與她的內外女官相提並論,身上衣裝縱使盡力拉直,無處不在的褶皺、淩亂的讓剛剛的肢體頭髮與仍舊沒有恢復的渙散神情還是無法遮掩。即便如此,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豔麗嫵媚風情還是油然而生。

沒有任何死角可言的四射艷光,讓本來就因為阮武靳與她的親熱而雙頰火紅發熱的烏麗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就只能低頭看向什麼都沒有的石板地面。

也不管面前女孩對於自處的打算為何,水靈就是直接在烏麗正對面不到一吋䙷位置安穩地席地而坐。隨著她的視線是由高至低地俯視,某種程度是讓乾婆亞小女孩的頭垂得更低。

如果是其他人而非水靈抱持如是觀感,自我感覺良好得譴責之議是理所當然。現下是水靈自己而非其他人,抱持如是觀感就是沒有任何浮誇。

「抬起頭來。」

就如同是蠱惑蛇自竹籠探出頭來的吹笛人,水靈就用那麼簡單的一句話讓烏麗忘記剛剛的臉紅心跳場景,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就將抬頭與水靈對望。

她可能感到意外或是不解,可是她沒有時間與餘地去後悔或是重新將頭低下,就只能直接面對水靈雙眼直接投射出來,籠罩著她全身上下裡外的犀利、淩厲與壓力。縱使是依言抬頭仰望,烏麗的目光還是在轉動與偏移,就是不怎麼想與水靈對望。

這不只是人之常情,也是水靈早就習慣的景象。

很少人在見到他

水靈可以看到烏麗的身體正在抖動。

她是無庸置疑地感受到水靈的壓力。

即使不是有意為之,任何女孩子在水靈的面前都會感受到有如千斤頂一般的沉重,反應則與烏麗是如出一轍,會避開她的視線、會很難說出一段完整的話語、會在她的面前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

不只是女孩或是女人,男孩與男人都是如此。

很少有人可以中氣十足地面對著她的視線。

不是水靈在自誇,而是事實。

少數的例外嘛…不巧都是與水靈有著血緣關係,像是帝父、娘親與兩位姨娘,兩位哥哥與姊姊。

例外裡面的例外,就是現在不發一語的阮武靳。

不過,她與他的關係──不亞於血緣,甚至是勝於血緣聯繫。

知道自己看走眼的可能性不可以說是沒有,也不會僅僅憑藉著第一印象就決定親疏遠近,水靈還是會用來人是否對於出現在自己面前有無事先心理準備與當下最直接的反應作為是否值得她特別留意的判斷依據。只是,一旦見到無法承受自己的視線、對於自己的出現感到不自在的人,水靈就會直接了當地表達不屑一顧。

在見多識廣的水靈眼中,烏麗表現是不好也不壞。可以說是正常,沒有任何突出或是特別之處──沒有一點是值得水靈覺得需要特別注意她的特點存在。

如果不是烏麗的父親促成,還有水靈的帝父同意,她是不會特別在意面前的乾婆亞女孩。

瞥過一眼,隨即忘記——就只會是這樣。

「坦白講,雖然帝父指示是讓妳待在我的封坊之內,但是我不知道、也不確定要怎麼處理妳的存在。」就算對方只是個十歲前後的女孩,水靈繼續著她一貫的毫無修飾與直接了當。「按照我的本意,帝國並不需要人質作為妳父親下台的保障。帝國有的是透過軍事直接踏平乾婆亞的能力,也有著足夠的手腕讓週遭國家承認既成事實,讓妳得到來可以說是全無必要。」

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是帝國對於乾婆亞摩邏圖下台的正式回應。

至少是有一部分的帝國臣民是抱持著類似或是一模一樣的的想法,水靈與另外一群人的認知則是要更進一步,認為帝國已經是一個不再需要透過接受與送出人質的方式擔保履約,或者是需要「和親」方式維護關係的現代國家。

倘若有用,帝國是會不吝使用,僅只是和親無用或是人質無用的主張已經不只是甚囂塵上的程度。

早在舊十八王公亂政時期之前,和親、質子與其他能夠不動用武力而擴大統治範圍的方式從來都是逐鹿瀞族之主的選擇之一。

這不代表出於非感情目的婚姻並不存在,社會地位越高或是家族歷史越悠久的男女婚姻或多或少還是有某種不帶感情的利益,進而作為對外的宣示與表態,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已經結盟、合作或是和睦。至於人質的使用,不管是主動提出要求人質或是自願以自家子弟作為人質,現在都則是非常少見。

真要說出一個原因,就是帝國已經逐漸相信類似舉措並不能夠防止…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純粹用利益壓迫或是威嚇的手段不一定能得到結果,感情的聯繫也不是無用武之地,只是不能偏重或是一廂情願。如果真的鐵了心要跟帝國做對到底,之前再如何費盡心機安排娶嫁或者是遴選人質,遇到「大是大非」的關頭都是可以捨棄的。

只要考量的層次往上提昇到國運與各式各樣內外關係的穩固,寄託在非感情目的而讓一男一女締結的婚姻本來就是非現實。

同樣的道理完全可以套用到帝國與乾婆亞的關係之上。

帝國對乾婆亞的示好或是威嚇,可以是透過利益與軍力的調配進行,不會透過和親或是扣押人質。

一方面,是乾婆亞還配不上帝國和親與扣押質子。另外一方面,就是聖宗帝君的繼承者對外越來越少使用類似訴諸情感與血緣的方式,透過利益交換或是束縛是越來越盛行。

同為世家子女吃成婚為夫婦的情況並不少見,特別是士宦或是將門子女有可能因為看法類似、近水樓臺或是長輩介紹,先是先出雙入對後結為夫婦,進而使得那些世家彼此之間有著人情與關係的建立,在往後的危機、艱困與難處境有著可以尋求援助。

即便如此,透過情感建立的聯繫也僅只是次要或是輔助的。層次上升到國與國之間時,便不會存在著同樣的道理。國家的當政者有著太多事情需要考慮,不會僅僅依憑和親建立的關係便做出直接或是間接的援助。一如聖宗帝君是不盡然相信和親是有用的手段,卻不是沒有用過親生兒女的嫁娶遂行安內壤外之舉,卻沒有少做過壯士斷腕之舉以成就整個瀞族一統與再興的志業。

能夠達到一統整個瀞族的手段,對於帝國上下都是可以接受的。烏麗被送到阮武靳身旁,一定程度是因為如是想法。即便是有些莫名,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帝國還是接受了下來。

――縱使骨子裡是完全不認為未來會繼位的烏麗能夠為帝國辦到什麼事情,帝國還是需要接受她的存在。

出於利益,而非情感。

即使整件事情離名正言順是…差得非常之遠。

假設乾婆亞有意用烏麗和親,那水靈的帝父不吝從帝室宗親選一良配。不管最後有無兵戎相見,都會用相等身份的待遇讓她過上「與世無爭」的沒沒無聞生活直到最後。

現在事情卻不是如此。

很明顯的,摩邏圖是要用烏麗作為和親之用。被迫和親卻指定對象並不是罕例,指定非帝室又非帝國名門望族,還是不缺心計、手腕、決心到有著十足本錢目空一切的真陽公主的夫婿,怎麼看都是一件頗為荒誕不稽的事情。

可是,帝國最後是將她接受下來——當然不是公開宣告乾婆亞統治者將他的女兒送給真陽公主的駙馬作妾,而是宣稱她將會到水靈的封坊內的學堂就讀。

對外是如此說的。

就讀。

有帝君用璽與龍圖閣兩位制侍制蓋印的誥書,有著無可質疑效力的白紙黑字,明確說烏麗是要到水靈的封坊「就讀」。

固然比不上龍圖、集賢與明鏡閣六位侍制一起用印、對於帝君與帝室都有拘束力、效力僅次於聖宗帝君鐵碑戒律的大憲國誥,可是包含水靈在內的所有帝國臣民都不能拒絕執行誥書。

哪怕誥書提及封坊之內學堂現實是根本不存在,如此向天下告示就讓水靈非得要建出一座學堂。

她的小天地內,是有著學堂,卻肯定不是誥書裡面提及的那種正式學堂。

她的封坊內的學堂多是與洋商人有來往的商號與商會自辦的私學堂,聘用教師與教本都是自行譯意與編篡。水靈對於他們的幫助並不多,僅只是允許他們的存在,保護他們不被政事館禮部廳的老學究與士宦世家攻訐。其他的,在封坊一言而決的水靈便沒有任何的指示,完全聽任那些必須與洋人維持往來的商號自行費神操辦。

至於她行宮內的內外女官,水靈則是透過各家使館的大使夫人與小姐們出面教導,可沒有讓自己的女官們與商賈子弟擠在一起。

這一點,恰好與老大人們與帝國禮教廳一貫秉持的宗旨相互衝突。

應科舉試入仕的士宦最注重的就是何者會被選為典籍官書學本,只要有一家之言被選為官書學本,就代表那一家學者鑽研的言論、註解與詮釋會成為經典與正統,不只是帝君與世子都要接受薰陶,往後有志於應科舉試者必然研讀,等同是成為往後十年的學界宗師,影響力、學聲與位於要津之位的門人更是不用多說。

為了讓一家之言成為官書學本,士宦世家之間的暗流是更加波濤洶湧。士宦家族之間的爭鬥並不亞於真刀真槍,有的時候會更為血腥與毫無人性。不同於短兵相接的沙場,學人之間不只是爭奪官位與打壓異己,

就算沒有成為官書學本的可能,一門全新的學門問世就代表既有學問可能受到動搖,自然不是士宦們所希望見到或是發生的事情。更不用說,洋人某些學問不僅與帝國可以說是格格不入,嚴重一點還會動搖到整個瀞族過往的根基。水水靈不只沒有加以禁絕,連考慮與以限制的姿態都沒有做出,又對她最痛恨有人將手伸進她的勢力範圍多所顧忌…種種原因都讓執掌官書學本編定與應科舉試的禮教廳不滿,最終卻又都不敢有所動作。

水靈知道她的父親知道士宦們並不喜歡她在封坊對於那些私設學堂,此前卻是完全沒有動作。如此,卻是再突然間說服那些老大人同意,還能夠頒定誥書將此事明確到不允許任何人反悔,著實是讓人在外地的她摸不著頭緒。

事情已經定下,水靈所能採取的唯一應對就只有照辦,將烏麗如誥書指示送到那間現在不存在的學堂去。

好吧,就算真如誥書所言的開設學堂也未嘗不可;說服坊內的商號將既有的私學堂全部整合到一間學堂,水靈倒是有著自信可以讓那些商人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接下來的問題便在於,然後呢?

不確定那種便宜作法就是帝父的目的,同樣不確定這麼作是否妥當,讓水靈著實是有些犯難。

接下來…該怎麼作?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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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1月 30日,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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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其之四


水靈實在是想不太透。

雖然要做就是要做到讓人無可挑剔確實是她一以貫之的信念,但是在付諸實行之前還是要有一個約略的方向。即便只是一個簡單又模糊的概念,那也已經是足夠發揮,至少是不會像現在一樣,到底該怎麼做都還要等到回返帝國等待帝父的指示。

她的作風一貫都是製造既成事實,強迫她的父親與其他的老大人與相關及不相關的人士在窘迫地發現他們沒有選擇餘地,進而不得不承認她做的是唯一最佳的方案。

應該是她欣賞那些不知變通又想保持道貌岸然的目光淺短之士無比窘迫,而不是讓他們看到她自己表現出那麼一絲絲的不知如何是好。

示弱是水靈永遠不會特別考慮的選項。

那麼,她應該要做的事情便不該是坐等帝父的指示,而是先想好一整套完整、嚴密與無可挑剔的方案,然後根據她的方案在帝父與龍圖閣的老大人面前據理力爭,讓他們必須要接受她的想法與計畫。

這才是她應該要做的:不是在那邊推測別人的想法,她要做的是讓別人接受她的想法。

接下來,她的想法是什麼?

她的想法,就要從她手上掌握了些甚麼東西──而且還是別人所沒有的東西來設想。

那麼,她的手上有些甚麼?

在整個大陸的西北角,她的小城市裡面聚集著數一數二的外國人,還有就是來自世界各國的技術與學識。

讓那些人來見識先進的技術與學問?

或許是,不過帝國自己都沒有完全推廣那些全新的技術。真正執掌大權的老大人們多少意識到傳統的不合時宜,可是整個帝國的穩定讓他們選擇抱殘守缺。讓如烏麗或是其他有可能到她的封坊的人們看到帝國瞻前顧後的模樣,在水靈想來鐵定不會是她的帝父想要的結果。

從聖宗帝君以降的每一代帝國統治者想法都是一樣,都以再一統整個瀞族與回復瀞族過去的領土為畢生的志業。這一點,就成為揣測帝君想法的最基本原則;只要確保所做所為能夠符合只有相當膽識才敢反對的最大前提,到最後縱使不會被接納為正式的方案,固然是不會有什麼功勞,至少是不會獲得來自任何責難。

帝父要她在她的封坊辦理一個學校──該考慮的,是要讓那些來到那一座學堂的學生會帶著什麼樣的成果離開學校。

洋人的大學與學院與瀞族人過去設置於帝國都城的國學監用途相類似,都是想要在一個整理來自各方的學問、研究與傳播他們所鑽研的高深學問的地方。不同於外國的大學有著教師發起或是學生發起,瀞族人的國學監始終是由朝廷撥付各種款項以指派典籍官書學本與師資,幾乎沒有如其他洋人國家那般容許大學與朝廷做對與抗衡的事情發生。

雖然監生好清議與有權上書,國學監的本質還是為帝國供給人才,斷沒有允許他們同帝君與龍圖閣作對或是抗衡,本身就志在入仕的監生更少有滿腔熱血壓過尋求官位的理智。可想而知的是,帝父希望烏麗與其他去到她的封坊,絕對不是希望他們看到洋人學院的那一面。

如果不是要讓烏麗與就學者見識到洋人如何管理國政,水靈只能猜測帝父是想要讓那些瀞族帝國鄰近國家的貴冑要員子女在潛移默化之間認同帝國、接受帝國對於他們的影響力、還能夠領導各自國家內部親帝國派的勢力。

正如同聖宗帝君與更之前的瀞族統治者對付心向前朝,或是十八王公亂政歸於一統還未多久而某些士宦仍然認定其他王公是正統的時候,膽敢出言論及者被囚、拘、流或殺,史書與典籍官書學本則是以最快與最嚴密的速度修正其內容符合新朝統治為止。

雖然是需要花上一點時間,不過最有可能影響帝國崛起與衰落的士宦集團經過如此連番施為之後,經過一到兩個世代就會認同新任統治者的權威,還會迫不及待地捍衛著帝國的利益。

這就是禮教廳對於官書學本內容那麼看重的原因,不只是為了切身的利益,更是為了自己所投身之地瓜的利益。

同樣的道理,套用到那一份誥書之上,水靈自信帝父的所圖就不難以理解。

帝國未來會征服舊有瀞族的領土,將盤據於該地的各個潛稱國家的勢力討滅,重新派出帝國屬官進行統治,派駐帝國衛軍鎮守與威嚇。然而,帝國單單靠著武力是沒有辦法讓一個地方長治久安,願意永遠處於帝國的統治。帝國會需要當地權貴的協助,也就需要一群與帝國有共同語言、認同帝國對於他們支配的要津作為帝國在當地的支持者。

只不過…國學監完全可以承擔起「教化」被視為藩屬的帝國外邦權貴,理藩院同樣有著相類似職司的屬官,應該是不用水靈出面才是。

畢竟,一旦是她出面,禮教廳與其上的龍圖閣老大人們不可能不會有反彈。

打從封坊建成前後,水靈就是老大人與其他帝國屬臣的眼中釘。先是以女子之身干政,接下來又是在那一座小城市裏面無法無天,完全無視於各項既定國策與既有的規矩而我行我素。要是連教化育民的事情都允許她介入其中,出現國中之國也就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

雖然說,她的封坊現在就是國中之國了,不過不善於與洋人打交道的老大人們還是處於眼不見為淨。要是跨過他們勉強能夠容忍的界線,繼續深入帝國更為核心的內部國政…

猛烈的反擊,怕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即使水靈是天不怕地不怕,與老大人們爆發全面的衝突也不是她想要見到的事情──連綿不絕到妨礙她可能、也許、大概會有的宏大目標或是想要從事的計畫,對於水靈自己而言也會是一個小麻煩。

那怕是小麻煩,卻一樣是個麻煩。

她不擔心或是害怕麻煩臨頭,解決一個又一個麻煩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可是水靈並不希望解決一個又一個不必要的麻煩反客為主地成為她往後的主要課題。

有的人會希望雙方退讓,進而尋求達到兩全其美的可能性,她會希望她的對手對她退讓,退而被迫接受她所提出的方案。

正如那些老大人不想見到她介入帝國的國政,她也不想要見到那些老大人對於她的小天地指手畫腳。他們對她眼不見為淨的時候,她也是異常渴望對那些頑固的屬臣們置之不理。

如果那些老大人們想要把持住交化外邦與屬邦的貴冑子弟,水靈也不會想要浪費時間與精力去爭搶。在學堂與典籍官書學本學習到的,如果不能反覆複習與融會貫通,那就只是沒有用處的死知識。至於如何複習與實踐,就要看他們的生活環境與交友往來而定。

要讓他們與帝國休戚與共,來自外邦與屬邦的青年男女身處的生活環境比起課堂要更加重要。不只是要讓他們有著良好的印象,還要讓他們覺得在帝國期間不是被當作質子對待,而是有著被帝國當作一家人與同胞對待的感受,還要再必要之時要監視他們是否可能懷抱擺脫帝國支配的想法或是意識,最終讓她們學成歸國之後基於在帝國的生活經驗而為帝國的支配與影響而搖旗吶喊。

水靈可以讓那些老大人們負責學堂之內的事情,但是學堂之外的事情可就是她當仁不讓的部分。

帝父要培養帝國對那些外邦與屬邦下一代貴冑的影響力,水靈也要培養對那些外邦與屬邦下一代貴冑的影響力。

這是…各取所需。

總不能要她出面與付出,卻又讓她一無所獲吧?

讓那些屬邦與外邦人士住在她的小天地裡面,課餘時間可以享受不同於京龍那般死氣沉沉的氛圍,任誰都不能夠說她有著私心吧?

為了保障帝君陛前的安全與秩序與斥責為傷風敗俗,前幾代的老大人們與現在的老大人們一力阻止各式各樣入夜後的各種生活進入到京龍城內;當然,他們自己可以享受倚紅偎翠的樂趣,可是普通的帝國臣民則否。正是他們的偏見,使得人多的京龍入夜之後便是一片死寂──要是有人要否認,那就是比睜眼說瞎話還要不要臉的程度。

當然,即便老大人們再怎麼戮力阻止與打壓,負責守衛的京龍的衛營衛軍四處辛勤地來回巡視,還是有好些專供入夜後消遣與活動的場所出現在帝國都城的外圍地帶,並且逐漸朝著宮內的方向蔓延過去。

這一點,是屢禁不止。

牽扯到人性的事情,本來就沒有辦法徹底查禁。可以管理,可以疏導,因勢利導,可是無法查禁。

有些人──有好些人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但就是沒有想透這一點,持續抱著傳統的規條不放。

水靈自己就是違反傳統的存在,所以她是一點都不像是那些抱持著規條不放的老大人們,能夠對很多的新事物與新觀念抱持著開放與接納的態度,有些場所和。於是,她的小城市就是整個帝國晚間時刻唯一是徹夜明亮的地方。

帝國可以在她的城市之外展現出強盛,同時又可以在她的城市之內見到先進與繁榮。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她的城市是帝國僅有的對外聯繫管道,某種程度又是自絕於帝國內部的特殊里坊,不管是帝國內部或是外部有人想要接觸那些降伏屬邦人士,或是那些人有著什麼心思而想要接觸帝國內部與外部,水靈的封坊既開放又封閉的特性讓監視工作是不會太過的困難。

雖然不能確定她的爹親是不是這麼想,不過水靈直覺她那位統治著整個帝國與絕大多數瀞族族人的帝父有很高可能就是這麼想。

她的直覺,一向是非常的精準。

既然是要如此想,那一切就好辦了。

更何況,她在這個事情上面花的時間…也太久了一點。把事情完善是一件好事情,可是花費太久的時間與精力而拖延到其他的事情就是壞事情。

「雖然本宮不能確定帝父會如何對待妳,不過本宮可以擔保妳到帝國之後的生活環境、待遇與處境的優渥一如本宮的生活水平。」雖然腦內在轉瞬之間千迴百轉,各式各樣的思緒流動,可是打定主意的水靈就不會再有任何的猶疑──即便她的神色與語態都不會讓任何人看出。「別的不說,妳待在帝國與本宮的封坊期間,本宮就可以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夠對妳有著任何性質的差別待遇。」

「那個…」

細聲細氣的聲音自年幼的烏麗口中吐出。

那段欲言又止的語氣,似乎是水靈第一次從面前的小女孩雙脣之間聽到些許的隻字片語。

雖然,是細微到如同蚊飛,但仍是隻字片語。

「本宮可以理解妳過往的生活導致妳現在的表現,不過本宮一向對於沒有自信的人沒有什麼好感。」看著赤紅從未自臉頰褪去的小女孩,水靈還是持續維持著常人聽來是太過刺耳與嚴厲的語調和姿態。「不知道,則明確不言。知道,則堅定不移。刻意的模糊是掩飾狡猾、另有所圖與不自信。敘述自己的心情應該知道而堅信不移,不要有任何丁點的遲疑。」

縱使自知不是親切或是友善,水靈還是覺得她的發言同樣是稱不上是疾言厲色或是威迫。如果面前的小女孩真要那麼想,她也沒有辦法,更沒有意願為了烏麗改變態度。

值得慶幸的是,她已經看到面前的小女孩有著下定決心的模樣。

「我想…」烏麗的聲音還是輕飄飄的,如同與生俱來一樣是無法改變。「我想要請問一個問題。」

「問吧。」

「我想要知道,我去到帝國之後…」已經下定決心,話還是說的吞吞吐吐,似乎是深怕觸怒面前公主,讓水靈禁不住懷疑烏麗的膽戰心驚是否就是與生俱來到無法改變。「能不能看到與那一片是截然不同的景色?」

講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小女孩的身體朝著後方扭動,略為瘦弱的手臂就這樣順著動作指向水靈、阮武靳與她自己所在的乾婆亞統治者的宮殿之外。

她的食指,指的是一片清澈、偶爾有著些許像是棉花一般的白雲飄過的純粹藍色。

「妳並不喜歡晴天?」

「我喜歡晴空萬里,我也喜歡我的家。」垂著頭的小女孩囁嚅著:「可是,我的家族每一代都是摩邏,摩邏的家人必須要跟摩邏一樣,必須時時刻刻留在王畿之內。很少踏出過央殿的宮垣,也沒有去過王畿圍牆以外的地方。如果可以,如果有機會,我真的很想要看看家以外的世界。」

「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緊接著,水靈頭腦一轉,想出一個她想要問、也應該要問的問題。雖然面前的小女孩有高達九成的機率不知道答案,不過水靈還是想要問。

反正,她心血來潮的事情不會缺少這一樁──更不用說還是一樁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本宮有一個對妳來說可能是強人所難的問題,如果妳不知道答案,可以誠實說不知道,本宮不會因此而責怪妳或是為難妳。」深吸一口氣之後,水靈接著開口:「本宮問妳,妳知道妳的父親為什麼要將妳安排到本宮的駙馬身邊的理由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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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 (第十六章、其之五)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2月 16日,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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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其之五


「這個…」

烏麗的小腦袋偏向一側,用力地、苦苦地思索著水靈所提出的問題答案是不是存在於她的腦海中。

小女孩的反應,可以說是有些出乎水靈的意料。

她本來以為烏麗會在略為思索之後很快就搖搖頭,表示自己對於阮武靳或是摩邏圖對於未來的安排都是毫不知情的。如此反應在水靈想來才是最為合理的,要她相信一個為了遵守承諾,甚至不惜賠上自己國家的統治者會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告訴不經世事的女兒。

見到烏麗看起來是想盡辦法也要滿足自己的希望,水靈雖然是不會覺得不忍心或是看不過去,卻也知道讓小女孩繼續思索同樣是無法得到她要的結果。既然無法滿足她的目標,就沒有必要勉強烏麗繼續努力回想下去。

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不會因為努力就立刻通曉。

「這個…烏麗是記得阿巴曾經說過,烏麗是為了要為一個很偉大的人生孩子才出生」小女孩很用力地絞盡腦汁,然後才不是很確定地回答道:「阿巴那時很好像是說,有些事情是他們那些人的祖先與子子孫孫都無法迴避的。阿巴在烏麗與好幾個姊姊裡面挑挑選選,最後就是選中烏麗。」

聽到小女孩如此一說,水靈心理頓時又不愉快起來。

理由?

本來以為自己選中烏麗作為摩邏圖的繼任者完全是基於自己的精準判斷與分析,卻沒有想到一開始就是對方的有意為之的特意引導她往烏麗身上想去,然後判斷烏麗最符合帝國的目的而推薦給她爹親。現在可好,瀞族帝君已經首肯又公開給乾婆亞與帝國公眾知道,這樣她就算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別的不說,光是公然毀諾就是她辦不到、也絕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她感到非常的不愉快。

從頭到尾,她實際都是被人給牽著走的。而且包含她爹親在內,可以說是她父執輩的那些人算計的對象還不是她,而是她的枕邊人。

這一點同樣讓她感到不愉快。

只不過,被算計是一回事情,自己能不能從中獲得利益則是另外一回事情。

她很不高興是沒有錯,卻不代表她會讓自己一直沉浸到負面情緒之內。她會很好的克制自己,然後想出一個逆轉局勢的方法,確保可以引領局勢與潮流的會是自己,不是她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人。

有機會的話,水靈是不會介意報復一下那些算計她的人。要是找不到機會,她就不會刻意去創造機會。換句話說,現在的她需要特別去想的,就是要如何好好利用她的爹親與乾婆亞摩邏圖設計她而創造出來的局面。

話又說回來,雖然她從頭到尾都是被設計的對象,主要目標還不是她,可是她並沒有太大的損失。被算計導致的心情不甚愉快確實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讓阮武靳身旁出現另外一個女孩對於她的未來更是莫大損失,要她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是不可能的事情。

固然還沒有完全想好要如何轉變此番場面,不過水靈最先要解決的最優先人物是她面前的小女孩。

水靈不會否認她自己是有點疑神疑鬼的狀態。

摩邏圖就曾經提及過,他與她的帝父、爹親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阮武靳的秘密。當中之一的摩邏圖都不怎麼計較顏面送女兒給他了,難保其他人不會因為共同的秘密而起相同的心思。

偏偏,這些事情,還是水靈沒有辦法完全阻止的。

真是讓她感到不愉快。

很快的,水靈重新將目光放到

只要能夠搞定她,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只要豎立起一個典範,後面就算有其他女孩子被送到阮武靳的身邊,水靈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確保她們知道往後應該如何面對作為他唯一的她。

她知道,這樣的作法實在是消極,尤其代表她是無力阻止跟她爹親一夥的──天知道是誰又有多少人的那些人繼續送女人到她的他身旁。正是因為她無法從源頭進行遏止,沒有辦法防患於未然,就只能在最後一關築起一道防火牆,避免未來可能會出現的那些女人有著什麼…不該有的幻想。

只要她們見到典範,就知道未來應該是要如何自處。

水靈目前想到的,就是如此一個有點窩囊與消極的手段。除非回到帝國,設法在她的帝父爹親口中掏出更多的內幕或是相關訊息,她是暫時沒有辦法想出更好的防範手段。

只是,就算是透過相關內幕而策劃出更好的防範手段以阻止其他女人接近阮武靳,卻也不代表一些消極的措施是可以忽略的。

有些事情,能做、該做、需要做、可以先做,水靈就是會立刻著手安排。有些看起來不慎起眼的預防措施,往往在事後證明確有效用與先見之明的重要性。

只要能夠穩住阮武靳的心,確保著自己能長久佔據優勢地位,她完全不介意多用一點看起來是多此一舉的小手段。

仔細想想,真是很難不讓人感到氣餒。

「過來。」

聽到水靈帶有命令性質的嚴厲聲音,烏麗先是微微一怔,然後才是用膝蓋在燈芯草席移動。在連串的細微摩擦聲響之後,年齡與她相差至少有十年的小女孩才戒慎恐懼地跪坐於距離水靈不到一步之遙的地方。

直到這個時候,水靈才開始好好地端詳著她無法替阮武靳拒之門外的女孩。

跟同齡時候便已經艷名遠播的她不太一樣,烏麗的長相並不完全可以歸類為美麗的類型。雖然尚未完全度過成長與發育的階段,不過她已經可以看出是屬於嬌小的類型,卻已經能夠約略是可以偏向於豐滿有肉,抱起來會有著很舒服地感覺。前後胸僅只是用稠布條纏繞與麻布長褲讓前凸後翹已經是隱約呈現,加上一張稚氣未脫的面龐,假以時日便是會吸引到男性注意的潛力。

特別是那一對十足十無辜的眼神,足以讓人想要把小女孩摟到懷裡面好好地憐惜一番。

「妳對於妳要為他生孩子的男人,有著什麼樣的感想?」

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的時候,水靈讓烏麗的眼睛隨著自己朝著坐在窗戶旁邊的阮武靳去。

水靈相信他是絕對可以聽到她們的對話,可是阮武靳的目光還是持續朝著淺藍色的天空望去,彷彿沒有注意到他成為美女與未來的美女談論的對象,更像是完全沒有聽到有人正在他的身旁講話那樣。

這也是阮武靳的招牌特色了。

他可以很輕易地置身事外,讓人一不小心就忘記他的存在;也可以很輕易地擴大存在感,讓人在一瞬之間尋找著他的蹤跡。

阮武靳就是如此神奇與不可測,才會如此讓水靈醉心。

她也知道,現在看起來,不只是她一個人會對她有所傾心而已。當水靈很快恢復過來的時候,烏麗的目光仍然像是被塗上糨糊一樣地年在似乎始終是渾然無所覺、還是始終看著天空的青年身上。

這是他們第幾次見面?

第二次.

水靈十分確信,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阮武靳去到她的住處,將她強行拉到摩邏央殿之外,好讓乾婆亞的達官貴人們知道水靈對於一切是胸有成竹。

今天是第二次。

水靈不可能記錯。

不過是第二次見面,她面前的小女孩就會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讓水靈不禁要懷疑是自己對於她的他存在已經習以為常,從而沒有辦法理解其他女性在見到阮武靳之後浮現在心中的感覺,又或者是她自己才是最不正常的一個,與其他人的感受竟然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話又說回來,與尋常人士有著相同的反應,在一定程度之上是無法讓自己的與眾不同唄襯托出來。

這不是標新立異。

這是描述著現實。

她的感覺若是比較特別一點,水靈倒也不會覺得太奇怪。畢竟,還是在摩邏圖硬是要把烏麗塞到阮武靳身邊之後,她才會對於自己以外的女性反應與感受一整個敏感起來。

在此之前,她根本不會特別去在乎其他人的感受。直到遇上阮武靳,水靈才有產生變化的自覺。

僅此而已。

「烏麗。」

水靈用非常平靜的聲音讓小女孩受到驚嚇而不由自主地整個身體在半空中停留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並且用可憐兮兮的神情轉回頭來面對很平靜地望過來的她。

即使分明是與尋常人的平靜沒有什麼兩樣,水靈還是能讓聽到她的人不由自主地打顫。

烏麗也是一樣。

這樣的反應,相同的反應,對於她來說完全是一件好事情。

有些人會用懷柔,有些人會用威嚇,只要能夠達到最終的目的,就會是一個有用的方式。水靈偏向於後者,更是不吝於利用她幾乎是無時無刻不會被人畏懼的心理達到她想要的目的。固然是可以使用懷柔、收買或是其他的替代,水靈卻是始終不喜歡與隱隱約約抗拒任何放下身段,去討好那些她看不起或是認定地位、資格要劣低於己者的姿態。

那怕僅只是隱約,水靈一樣是很難接受。

哪怕是為了往後預先做準備,要讓往後可能因為不同名義與理由「來到」阮武靳的身旁,她應該是要刻意結交烏麗,讓小女孩能夠對她有著好感。一但往後有著其他女孩的來到,烏麗就不僅只是一個讓她們「仿效」的典範而已。只要烏麗相信她展現出來的善意,接受她的結交,進而願意為她做事的話,往後她就可以透過面前的小女孩讓她知道那些後進女孩不願意在她面前透露的心聲。

一方面,是要讓人感到畏懼,知道忤逆她不會有好事情;一方面,則是要讓人知道她並非如此不盡人情,與相交不僅不是壞事,更是可以獲得某種程度的好處。

對外是如此,家庭之內也可以如此恩威並重。

明知這麼做是理所當然,也是對自己最為有利,可是水靈內心偏沒有這麼做的意願。

因為,她感覺很不愉快。

沒有其他的原因,就是感覺很不愉快。

不愉快的事情,水靈是從來都不會勉強自己去做,最為親近的爹親與娘親都沒有讓她違心而為,最為親密的阮武靳也都不曾勉強她做任何她覺得不愉快的事情。

她沒有想過要為烏麗而破例。

水靈就僅只是懷抱著一個心思來面對著小女孩,不只是要讓對方打從心底敬畏自己,還要烏麗不敢違抗她的意思。

至於懷柔的話,應該是要讓阮武靳來負責才對。

對於見上面的每一個人都十分和氣,不會讓人有著排斥的心理,可以與任何人在第一時間攀談,至少是不會把他當成威脅,就讓水靈覺得他應該是天生就適合收買人心的工作。

…或許,不是天生?

考慮到他過去的豐富經歷與可想而知的情史,她就覺得阮武靳在待人為善的能力應該是完全不遜於避凶趨吉的能力。

真要說起來,水靈生在帝王家還是幸運的。她的爹親只迎娶三人,還是三姊妹,可是馭內有方,她的娘親與上面兩位姨娘是各擅勝場又可以和睦相處,讓水靈與姐姐和兩位兄長可以有著一個幸福美滿,而不是為了爭寵與奪權而整天明爭暗鬥到烏煙瘴氣的地方。

那麼,她未來與阮武靳的家呢?

未來組成的家能夠安安穩穩,這自然是水靈的希望。然而,她可沒有想過如此的希望是以自己的讓步作為前提。

她是願意讓步,但是她只願意為了阮武靳而讓步。如果他沒有丁點是要讓她對小女孩讓步的任何表示,就別想讓水靈主動提出和解或是讓步。相反的,只要他透露那麼一點點的意思,她便很樂意照辦──有限度的照辦。

於是,水靈朝著阮武靳所在的位置望過去,想要看到他是否有流露出任何的暗示。

結果…

她是看到他。

她是看到他正轉頭,與她的視線直接交會。

她從與他交會的眼神之中,是一如以往地感受到如同春日陽光那樣的暖意。可是,卻沒有任何水靈本來期待可以見到的暗示或是表態。

他的目光,他那樣看著她,到底是甚麼意思?

水靈在猜想。

她必須要猜想。

直到最後,水靈還是想不出他那一到一如以往的清澈目光之中究竟是蘊含著甚麼樣的含意。好像有些什麼,可是又好像沒有那個「有些什麼」。

他還是一如以往的他──很難讓她理解的他。

到了最後,水靈就只能確定這一點。

就這一點。

而已。

不過,看到阮武靳的眼神過後,她的內心反倒是平靜了很多,足以再一次提出那一個有些敏感,卻是不得不問,又是她很關心的問題。

「妳對於妳要為他生孩子的男人,有著什麼樣的感想?」


(完)
4,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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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 (過場-第十六點五章)
文章發表於 : 2014年 1月 1日,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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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十六點五章


在過去的幾天,爾珥一直都是跟著蕾伊莎.馮.羅森堡女爵士少校的身旁。

她很確定,至少超過一天。

她不確定確實的天數。

因為,爾珥自從遇到蕾伊莎之後便突然間莫名地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就發現她身處於一個──不知道是位於何處的濕冷且無法見到外頭陽光或是月光,前後左右大概只有五步與十步的密室之內。

身處於如此狹小的空間之內,爾珥是沒有辦法自由活動的──她的雙腳都透上腳環,透過鐵鍊與沉重的鐵球相連;鋼製成的拘束具將她的雙手併在一起,同樣是透過鍊往天花板的方向調去。

爾珥可以移動,可是無法移動到太遠的距離。

在內心自行假定已經渡過的幾天之中,她的飲食就不像她的住行那樣受到重重的限制,遠遠超過了所謂的「酒足飯飽」程度,也都有著足夠的睡眠、休息與恢復的時間。

怎麼進食與飲水的…

這個…

不管可以或是不可以,爾珥都不是很想重新敘述一次。她必須要重複那些動作,可是她不想要完完整整的敘述一次。

就跟尋常人一樣,爾珥有著自尊以及對於「她」這個人的認知。甚至,身為公主千歲親隨,還是真陽公主千歲親隨的爾珥是要比起尋常人等要更為高看自己,要更加維護自己的自尊。

只是,維持生活必須的動作,卻必須透過自己羞辱自己的方式進行,徹徹底底踐踏著她的自尊與對於自我的肯定。

爾珥過去對於她自己的定位,就在短短的幾天之內逐漸崩潰。

毫無疑問,羅森堡少校的一切都是要將她摧殘殆盡。


她三番兩次告訴爾珥,已經經歷、現在經歷、即將經歷的一切都不存在著任何強制性。只要爾珥不願意或是想要放棄,她完全可以馬上就停止一切,讓爾珥立刻走出這一個狹小的空間與回到公主千歲的身邊去。

想到公主千歲事前的特別吩咐,爾珥立刻就拒絕了那一位少校的勸誘,勉強自己繼續留下來。

於是,幾天下來,除去諸如此類的必要活動之外,爾珥就一直跟隨在駙馬爺…親密與信任程度不下於公主千歲的這一位親信身旁。

雖然,她是不覺得「親信」一詞足以形容駙馬爺與少校之間的關係就是。

爾珥跟在那一位可以說是大人物的身旁,是體驗了一些事情,也做了一些事情。

體驗什麼?

做什麼?

那些,都是不可以說的事情。

就算是理應知道的人,也是不可以說的事情。也是經歷過的爾珥,絕對不願意再回想起來的事情與經歷。

那些事情,很可怕。

只是,那些很可怕的事情,並不是她願意不去回想就可以不用回想的。那一些她經歷過的事情,可以說是完完整整地深刻在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她想要遺忘都沒有辦法、更不可能完全不去回想,說是歷歷在目更是完全貼切。

她自己願意留下來,自己願意經歷全部的一切,所以她到最後就是無法忘記這一切。「造就」現在的她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好端端地坐在爾珥無從躺下的茅草床之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經歷過不同階段的她的反應,接著再冷血決定是要放緩或是更進一步。

在那之前,遠遠看著出現在駙馬爺旁邊的少校時,爾珥便覺得那名冷豔的洋人女子會讓人內心不由自主產生出極其怪異的感覺。只是,莫名的不適卻因為見到少校的機會不多,從而沒有在她的內心留下太過於深刻的印象。

她的輕忽,換來的代價就是沒有完全的心理準備就經歷了少校對於「她」有如疾風驟雨一樣的摧殘。

不只是身體,還有心理。

除了有形,還有無形。

前者要比後者要可怕許多。

少校就只是讓她不能夠輕易地活動,沒有任何更進一步對肉體進行任何會帶來疼痛感的虐待。她著重的是在另外一方面,透過聲音與言語與來影響爾珥的內心穩定、認知與想法。

在她與其他內外女官被宮內帶回去、被公主千歲自幾百人中選出、獲得各式各樣的訓練機會以來,爾珥對於自己內心的堅定與對於公主千歲的忠誠是有著十足的自信,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應該要如何回報大恩,更是毫不懷疑自己可以為公主千歲付出一切與死而後已。

自認根深蒂固的信念,經過少校的影響,才讓爾珥知道,即使不是不堪一擊,卻是多麼的脆弱。

「要我說,妳還是快一點放棄會比較好。」身上還是穿著漢密斯軍服,完全可以使用英俊挺拔作為修飾與形容的洋人女子的翹著不遜於公主千歲的長腿,聲音有著明顯的濃濃無奈感。「即便妳沒有辦法經歷過我全部的實驗,我相信公主殿下不會對妳有所責難。妳早一點放棄,可以早一點回到公主殿下身旁,我也可以趕快回到主人的身旁,這樣一來是妳高興、我也高興的。」

「這是不可能的!」面對再一次的勸誘,雖然心靈是不比身體健全,使得聲音在她自己聽起來都有些漂浮與虛弱感,爾珥還是強硬地回應道:「公主千歲既然是特別吩咐過了,爾珥就必須要恪守公主千歲的旨意。倘若爾珥真的自行放棄,就代表爾珥沒有資格伴駕而行了。」

「如果妳是擔心往後妳沒有辦法陪伴那一位殿下,我可是能夠幫上妳這麼一點小忙。」羅森堡女爵士少校淡淡地說道:「那一位位公主殿下可能聽不入別人的意見,可是會聽進我的主人的每一句話。只要妳現在就放棄,我可以幫妳向我的主人提出建言,讓我的主人為妳在那一位殿下面前說一點好話,就讓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這樣對妳、對我、對公主殿下、對我的主人都是好事…」

「不可能,也不要再提起這一件事情。」知道自己的狀況稱不上完好,接近極度的脆弱,是快要逼近崩潰的狀態,爾珥還是繼續苦苦地堅持著:「公主千歲既然特意吩咐過,我就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

「妳確定,妳真的不想要放棄?」手肘擱在膝蓋之上,再將下顎讓掌心托住,爾珥可以想像蕾伊莎.羅森堡正挑著眉弓,那一雙冷澈如玻璃般無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我可是看過很多人堅持到底,到最後是連『後悔』這一個詞彙都沒有辦法記起來的,妳確定還是要繼續下去?」

「是的!」

「妳跟我見過的很多人都一樣,都是對自己的毅力太過於有自信了,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渡過『實驗』的考驗。」回應著爾珥的堅定,女爵士少校說話的態度卻是不以為意的淡漠:「到最後,她們之中也沒有任何幾個人可以經歷過『實驗』的考驗。」

說完話的蕾伊莎.羅森堡從那一張便床,慢慢地朝著手腳都難以活動的爾珥走了過來。

她的步伐緩慢,可是硬底鞋跟敲擊著石板地面,在狹小的囚室裡面產生的卻是毫不停歇,有若是直接敲擊到內心最底處一般的回音。在爾珥的面前站定的那最後一步,甚至是讓她產生心悸的可怖。

當爾珥抬起頭的時候,能看到女爵士少校的雙眼:在單邊鏡片之後的一隻眼睛被青白色閃光擋住,另外一隻眼睛則像是玻璃那樣的…

沒有任何感情存在。

她不禁懷疑,有這樣一個人陪伴在身旁的駙馬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存在?

「妳不用特意去猜想主人是什麼樣的存在,主人的存在不是妳能夠輕易看穿或是猜透的。」看穿爾珥內心在想些什麼,幾天下來是讓她有著冷硬鋼鐵相互敲擊那般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妳抱定主意想要去侍奉的那一位公主殿下或許有一點機會可以一窺主人最為隱密的內在,可是妳這一種天生就應該要侍奉人的人就是絕對不包括在內。」

「那妳呢?」

即使身體已經沒有辦法活動,縱使她已經是處於快要無法支撐著自己不要向面前的洋人女子投降,爾珥還是想要設法做出最起碼的反擊。

只是,在這個無比短暫的倉促瞬間,她卻只能想出這麼簡短,僅只有區區三個字的一句話。

當這三個字衝出口的時候,爾珥的內心立刻就後悔了。

她知道,這三個字,對於蕾伊莎.羅森堡是完全起不了任何的作用,連要讓她受到傷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幾乎是立刻,面前的洋人女子就用一個很簡單的動作證明她確實應該要對自己的衝動感到後悔。

面前女子的動作,就是沒有動作。

沒有動作,就是讓不知道從何處鑽進來的風在狹小的空間之內四處徘迴,製造出種種讓人不寒而慄的回響。

如果是在尋常時候,只要聽到她現在聽到的連綿不絕的回音,即使什麼動作都沒有,爾珥的身體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現在的她,身體是因為前幾天經歷導致的疲乏而辦法顫動,卻不代表她一直以來的苦苦堅持支撐還能繼續,自小的刻苦訓練與千辛萬苦才練就的沉著與穩定更是在回音與…

與…

與什麼?

「我當然能夠看透我的主人的存在,否則我就不會被主人訓練而認識到真正的自己與內在。」覺察到爾珥的意志又因為她而減低,蕾伊莎.羅森堡冷冷森森地回應著:「當然,我以前也跟接受實驗之前的妳是一模一樣,自以為非常堅強得可以面對任何挑戰與磨練。直到主人讓我見識到我自己是多麼的渺小,以及世界還是有著比我自己還要更加高深莫測的人物。」

爾珥可以很輕易的聽出來,蕾伊莎.羅森堡不是在對她講話;面前的洋人女子已經是無視於身體受到拘束的她的存在,是對著不存在的駙馬爺為對象,是對著自己在講話。

甚至,不是在講話。

爾珥知道,面前的這一個人是已經深深地陶醉與陷入她所自行構築出來的世界與情境之中。不在意四周圍是否有其他的人在場,更不在意毫無顧忌表達出來的心聲是否有著洩露在外的危險。

如果不是有著秘密不會外洩的自信,就是她完全無視於爾珥的存在。

爾珥有沒有聽到,對她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任何的差別,更毋庸置疑的是蕾伊莎.羅森堡內心最真實的那一面,是由衷相信到像是至死不渝的事情。

雖然真正的閱歷不多、不深、不廣,爾珥還是有著這樣一點的眼力、耳力與判斷力的。即使現在的她沒有什麼太多的力氣,僅僅是靠著些微的意志力在支持著自己不要兩眼一黑,爾珥同樣能將栩栩如生的流露出甜蜜又帶著詭異微笑的女爵士少校形象想像出來。

縱使沒有抬起頭,縱使沒有真的見到蕾伊莎.羅森堡的笑容,她還是感受到虛弱的身體內部有著些許的膽寒感升起。

很快的,那樣一個讓她更加雪上加霜的不舒適感覺很快就消失不見。在她所身處的狹小空間之內,很快就恢復到她最開始所感受到的四溢刺骨寒意。

相對見到或是可能見到素來嚴肅的蕾伊莎.羅森堡流露出那一股陷入熱戀,卻又像是有些病態那樣的甜蜜的笑容,爾珥寧願繼續忍受著精神上面的虐待不知何處而來的冷風。

「妳放心,我現在表現在外的一切舉動,過沒有幾天就會出現在妳的身上。」

居高臨下的姿態沒有產生任何的變化,可是爾珥的眼前已經出現那雙長靴的前方尖端。

正如同四周氛圍是轉變成可以讓人比較舒適的不適,同樣是恢復讓人感覺不那麼寒冷的清冷。

「我對於實驗過程背後的原理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不過主人已經把操作的方法逐一跟我詳細解釋,足以讓我在妳身上複製一遍。主人是有特別體恤妳對於那一位公主殿下的忠心,也考慮到那一位公主殿下內心對妳的期盼,所以妳可以放心不會把我的主人視為妳的主人。妳的主人不會是我的主人,而是難得可以讓主人動心的公主殿下。」

話一說完,爾珥聽到一聲相當清脆的聲音。

在她雙眼變黑之前,還有幾句話慢慢地傳入她的耳朵之內。

「至於出錯的問題,妳是不用擔心。這一整套實驗是主人從某個王公貴族書室的一大堆古書裡面找出來,用到無數人的身上反覆推敲與重複,再用到我的身上而完全確定是一套完美的方法,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身體與想法,還能夠滿足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很快的,妳就會像現在的我一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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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 (第十七章、其之一)
文章發表於 : 2014年 2月 1日,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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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其之一


在阮武靳的面前,有著三位來自不同國家的公主殿下圍著一張桌面已經磨平到足以反射陽光那樣平滑的石桌。在她們面前,各有一只浮出白霧的高腳盅杯,濃淡適中的茶香正在涼亭之內緩緩飄盪。

三位公主的其中之一,就是阮武靳──名正,可是有些言不順的枕邊人。

雖然說他與她之間確實就只剩那麼一張薄薄的紙片,還有一套繁瑣的儀式,而每一個知情的人只能選擇視而不見與徒勞無功,不過兩個人之間仍舊是缺乏那個真正的名分。

當然,這麼一件表面的事情,是無法阻止我行我素的水靈讓阮武靳見聞她所經歷的每件事情。

不管她需要面對或是處理的事情屬於瀞族帝國的機密與否,都無法阻止有著驕寵本錢之能力的水靈自行其是。

包括,現在他正參與的場景。

水靈離開京龍北行的其中一個──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阮武靳現在沒有參與,卻是因緣際會身在其中的場合。

第一次,這是水靈第一次被允許親身參與對外的事務。

過去的幾年之間,她的封坊雖然是實質壟斷帝國對外的交涉與往來,到底還是要透過龍圖格的國信廳尚書或是廊官。就算龍圖閣無法插手其中,水靈還要特別考慮到她爹親可能的反應而投鼠忌器,並不能夠光明正大地直接以一己之意代表整個帝國。

在這一段時間,曾經眼高於頂的帝國公主終究還是發現自己不是能夠完全仰賴自己的能力獨當一面。在幾乎絕大多數的時候,她僅只是不自覺地傳達她那一位的國之君的爹親的意圖與意志。

正如聖宗帝君以降的先祖,水靈的爹親、帝國的的軍向來不願意將對外交涉讓給不完全了解世界廣闊的士宦掌握,可是千年以來仰賴知識傳承而根深蒂固的門第沒有那麼容易消滅,也就需要各式各樣的手法阻止他們侵奪屬於帝君的權力。或是直接予以打擊,或是拉拔另外一群人來與他們競爭,種種手法就是為了維護帝君的權威。

所以,利用自己的女兒的驕縱蠻橫和眼高於頂,倒也不是什麼不好理解的手段。

只是,是讓人很不愉快的一種方式。

至少阮武靳知道,水靈是逐漸感到自不很愉快。

她喜歡獨當一面的感覺。

如果有著那麼一點機會的話,而且想到她可以這麼做的那個時候,阮武靳完全相信她會出錢收買一支軍隊,占領一方土地受自立為王,接著就是隨心所欲地發號施令。

水靈到現在還沒有想到那樣一個地步。

現在的她,目的很純粹,就只是要表現自己的能力而已。

沒有其他的要求,就僅只是不受到任何拘束,徹底獨當一面與表現自己的能力,就只有這樣子而已。

只不過,她想要展現的一面,是越來越難以實現。

不只是她,現在許多的駐外使節都不能夠再像以前一樣,以國家與自己的駐地遙遠,需要數天到數月的旅行方能得到訓示為由,,可以見機行事地以以自己代表自己的國家。

隨著洋人稱之為「電報」的郵信機器被發明之後,她想要跟過去的特命全權使節般傭友充分授權而獨當一面的情況是逐漸消失;訊息不受到漫漫長路限制,傳遞幾乎是眨眼之間,駐在他國的使節逐漸成為各國元首的傳聲筒、代言人或是單純的耳目,越來越少是能夠再一如過往是可以在遙遠的異國有著充分的行動自由。

這就不是水靈想要扮演的角色。

她想要的是,就是現在的局面。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水靈收到來自她父親的新一份訓令,明確表示帝國對於東方的阿托恩法老公主為什麼要求見是一無所悉,於是允許水靈在一定程度是「便宜行事」:認為對於帝國有利的事情是可以先答應,不利的事情可以拒絕,認為事關重大的情事需要帝國決定的事情則是等候通知,一切都完全由她依據會談的結果自行判斷,她的爹親會在事後予以追認。

這是水靈從以前開始便夢寐以求的機會。

那怕是相對非常短暫的一瞬間,對於水靈依舊是盼望許久才能夠獲得的一個稀少機會。如果她不好好的把握,那就不是善於掌握時機的真陽公主。

現在的她,內心絕對是處於異常興奮的狀態,只是她的舉手投足之間沒有甚麼很明顯的坐立難安跡象;現在的她,表現得依舊像是一位受過嚴格禮儀與學識的訓練,恬靜得像是一位大家閨秀那樣。

如果是讓帝國那些領教過她的橫行霸道與頤指氣使的大臣看到,他們的眼珠恐怕是會從眼眶蹦出來。

他們沒有看到。

也沒有其他曾經看過她真面目的人看到。

所以,一切相安無事。

微風依舊在吹拂,茶盅冒出的香氣還是在涼亭石傘蓋之內流轉。一切,都像是三位公主在舉行一場私人茶會。

完全看不出有著暗流。

實際上是還有著暗流。

對她「瞭解」到透徹程度的人,既可以看出現在的她內心之興奮,也可以看出她的戒慎恐懼。

正如同她現在的對手一樣。

這一場公主們的茶會,來者當然同樣是一國統治者的女兒。

除了水靈之外,在場的還有兩位公主。

一個可以說是地主國的乾婆亞公主,現在則是因為水靈的強勢來到而成為陪客,卻仍舊安於從東道主淪為陪客,甚至是作為掩人耳目之用,對於統治者家族成員是有些難堪待遇仍舊安之若素的烏麗。

另外一位,就是水靈今天真正會面的對象,國土與統治範圍是位於瀞族帝國領域以西,彼此之間的國境線超過九成是足以讓兩岸老死不相往來的數十公里寬闊河面,從而有著截然不同圖騰、信仰、文化、文字與人種的阿托恩法老之女、希奴梅茜.美麗蒂絲。

三位公主,三種相近又有些差別的膚色,相去不遠的年齡,卻是三種截然不同的是背景與成長環境。

…其實,不用提到那麼細部與相對複雜的文化,光是衣著與飾品就可以看出她們之間的差別是多麼的大。

出於場合並不是那麼的正是,水靈穿上相對比較輕便、肌膚露出比較多的傳統瀞族宮憩裝──僅只到雙乳下緣、有著傳統的大寬袖及刻意敞開胸口,使得連她自己此前就是已經自豪不已與炫耀的本錢,現在更加深的山谷展露出來的上衣。

基於瀞族女性便裝穿著始終是兩件式的,比起最初相遇又更加緊緻的纖細腰身自然而然是讓柔和的微風拂過。同樣是變得比起兩人相識之前要更加修長健碩的長腿是套上緊身紫色筒襪,透過金屬環飾及紅色緞繩串起的前後裙布之間大大方方地展露與炫耀著。

都是他的「功勞」。

他的。

至少水靈在兩個人肉體與靈慾交纏到不分你我之前、之時與之後,始終都非常堅持是他一手造成的,絕對不准他推卸這一份了不起的功勞。

水靈會這麼穿,一大部分是因為她就是喜歡炫耀母親給予她的本錢與阮武靳的「功勞」,另外一方面則是氣候使然。

自從瀞族自神州南度到氣候只有涼爽到炎熱之地的南方大陸西北角起,露出幅度大、通風、讓肌膚不會因為出汗而產生難受感覺的服裝是自然而然的思考方向。那怕是有著絲與麻一類的織料,能夠最大限度享受到風的吹拂才是大陸西北角各國及各族群傳統服飾的重心。

水靈如此,烏麗如此,希奴美茜亦是如此。只是,三個不同國度的三種不同歷史、文化與環境,使得水靈與其他兩位公主的服裝風格及裝飾飾品都是大異其趣。

正如她身上服保留神州傳統服飾的特色,面前另外兩位公主的服飾自然有她們的特色。

作為名義上的地主國,卻也是貨真價實的一位公主──現在已經獲得瀞族帝國帝君誥許使用女性乾婆亞統治者專用頭銜「摩娑」的烏麗衣著則是同樣露出大片的肌膚,只是沒有一海之隔的神州大陸過往慣用的寬袖,布料的剪裁與設計都僅僅遮蔽住重點與敏感的部位。

現在事實是已經屬於她的那一頂外型與寶塔相去無幾的冠冕並沒有帶出來,已經有起伏線條的乳肌是用綢緞製成束胸布包裹綁住,使得以上的肩及前胸與以下的腹部等略為深色的肌膚能夠直接迎合著風向。同樣是使用透氣通風的植物作為布料來源,稍嫌纖細的線條正是因此在透過鑲有寶石的腰帶豎起的長褲之內,在褲管上面的白蓮刺繡隨著風而擺動的同時在隱現之間徘迴不定。

不像水靈穿上較為西化的高跟長靴,柔軟的腳底直接與擦拭乾淨的地面直接接觸。知道當下面對的兩名女子背後都是力量遠勝自家的大國,並非可以隨意插話的當頭,烏麗那雙未套鞋襪的雙腳也就在半空擺盪。

這並不限定男性或是女性,而是乾婆亞的傳統之一。

水靈的裝扮是依循著傳統,烏麗的裝扮依循著傳統,希奴美茜的服飾與裝扮也是依循著阿托恩的傳統。

同樣是南方大陸西北角的住客,阿托恩法老之女的肌膚顏色是要比水靈與烏麗都要再深上些許。如果水靈與烏麗的膚色像是淺淺的棕色,來自瀞族帝國與乾婆亞以東的她膚色有些像是滾上焦糖燻烤後浮現的顏色,受到純白色亞麻布織料襯托之下是更為明顯。

不像水靈與烏麗的飾品都是偏小且用寶石進行點綴,希奴美茜戴的是雕上各種動物型態轉變而來的符號、有著動物外型神祉浮雕的純金頭環、臂環與腕環。按照土地不足以同時滿足種植糧食與非糧食作物,進而訂下「越高貴者,服裝漿洗越白,可使用織料越多」的阿托恩傳統,她穿在身上的連裙擺是身分地位最高者方能達到的曳地而行,還有使用相當難以獲得的染色植物畫出幾個細緻、只有她如此身分地位者才能使用、代表著神靈祝佑宇的保護符號。

如果不知道全身上下的衣服與飾品背後有著當地傳統的與特殊的意義,見到希奴美茜.美麗蒂絲的人只會很單純對面前這一位連身裙有著可以見到半側高聳乳峰的深V型衣領的女子作風大膽和豪放感到驚嘆,目光則是再正常不過流連忘返。

毋寧說,在場的三位公主,任何一人都足以讓男人與女人的目光流連忘返。只不過,目光背後的深意與心思必然會各有差別。

三位公主看待彼此的想法,更不用說是南轅北轍。

畢竟她們是來自三個不同的國家。

就算是同一個國家──甚至是同父母所出的三位公主,看待事情的態度都會有很大的差別,遑論是來自三個不同的國家、接受截然不同的教育與文化薰陶的三個不同的個體。

阮武靳自己也不敢說他對於面前三位秀色可餐的公主都有著透徹的了解。

他徹底了解水靈的有時跳脫、有時鑽牛角尖、有時維持著無比敏銳的獨特思考模式,有些理解烏麗思緒並不複雜、很少會覺得她遇見的人會背地裡或是內心有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常常會直率地表達出她見到一切的觀感。

至於今日是初次見到的希奴美茜,他就必須要承認是認識的非常粗淺,不知道她怎麼想或是在想些什麼。

這是阮武靳第一次見到阿托恩法老的女兒。

近距離、面對面的見到。

他人還在「菱紋盾」的時候,曾經因為上級的指派,在阿托恩的神王底下一名位高權重的祭司與「維傑爾」家裡滯留幾個月。按照雇主的要求,他讓自己轉變成一個受到阿托人人統治的瀞族男孩。

那是在蕾伊莎來到之前,是他第一次獨立──而且是單獨面對與執行「菱紋盾」給予他的委託,讓他必須要在沒有其他同僚支援的情況之下,收集到足夠的情報與那一位維傑爾希望找到的叛徒、接應人與背後主使者。

他很完美的完成這一個委託,為自己贏得第一筆傭金、獎賞、雇主個人給的額外酬勞。在過程之中,阮武靳還達成一些事情,除去他的第一個--不只一個女人之外,就是對於一個更廣大、更複雜世界的初步體驗,了解真正的世界是個遠遠超過他所了解的世界之外的存在。

在他的諸多第一次中,美麗蒂絲.希奴美茜有著那麼一個微不足道的篇幅。

她曾經經過跟隨其他阿托恩人一起跪在道路兩旁,彷彿與其他阿托恩人是沒有兩樣的阮武靳。就跟阿托恩法老的臣民,以及出於各種原因而被阿托恩法老視為臣民的瀞族人一樣,是對著載著法老與法老家人的白色轎子是五體投地。

那怕面前是帝君,一個瀞族人是絕對不會對生者五體投地。只有祖神在天、先祖在地可以受到如此的禮敬,帝君、雙親與座師都享有的是大揖,阿托恩人對於法老的禮敬是瀞族人完全沒有辦法接受的事情。

不過,阮武靳對此完全沒有牴觸,只想著「菱紋盾」與委託人的他一點阻礙都沒有地照做不誤。

那時的希奴美茜就經過他的面前。

就只有那一次而已。

跪在地下的阮武靳沒有真正見到她的面容,高高在上的希奴美茜也不可能看到他的面容。

那一次連擦身而過都稱不上的短暫片刻,就是阮武靳對於阿托恩法老之女的唯一印象。

或者,連印象都稱不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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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 (第十七章、其之二)
文章發表於 : 2014年 3月 1日,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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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其之二


阮武靳相信希奴美茜對當時一點都不起眼的他不會有印象。

即便是記憶能力必須要很好的她,在見到她以前,對於那一位阿托恩公主同樣是沒有什麼過深的印象。有的,就只是近乎要十年以前的偶然遇見而已。要說視線都沒有碰撞過的兩個人對於彼此有甚麼特別深刻的記憶,不要說聽者不可能相信,就是當事人自己都會嗤之以鼻。

真正了解希奴美茜的人,是蕾伊莎。

不是兩個人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深交,而是蕾伊莎在希奴美茜的國家有著不只一個消息來源。

這是漢密斯王國在南方大陸西北角的獨特優勢。

「曾經」在南方大陸有廣闊殖民地,不過這個「曾經」就讓漢密斯王國的思想、語言與文化生了根。縱使各國有著自己的本土語言與文化,或多或少是有受到他們的影響與王國顧問的協助改進。

於是,文化與民族南轅北轍,不過比鄰而居的瀞族與阿托恩人在近代是至少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有著約莫接近兩百年的落差,隔著一條寬闊大河的兩個民族都是自遠方的漢密斯王國取得先進的槍砲,以往不曾接觸或是學習過的知識、科學與技術,並且在最後終於結束分裂和權力的統一。

時至今日,有不少人固然是不願意承認,可是漢密斯人的影響力就這樣扎根下來。維持著內聚力、未再有過武力內鬥與受到統治的瀞族帝國對於漢密斯的好感有增無減,曾經有過的團結減弱、因為瀞族帝國曾經表現出一絲咄咄逼人讓使得更往東方的遊牧民族超級強權決定佔領阿托恩,則是使得漢密斯文化在瀞族帝國東方國境線以東的影響力不再如同過往。

只是,有著同樣的背景總是比較好的,這就代表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家彼此之間是有著共同的語言,有著可以彼此溝通的方法。

帝國卻不懂得運用這一份優勢!

在看到清風監送來的文案,再與蕾伊莎交給阮武靳再交給水靈的「菱紋盾」報告,帝國的公主奠下對他如此忿忿地說到。

有沒有可以溝通與聯繫管道,對於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事關重要。要找到這種管道,花上數個月到數年的時間都是有可能的。就算能夠彼此聯繫,一個不小心或是不理解,就有可能被難以數計光陰累積起來的努力於一夕之間毀滅。

這一點,瀞族帝國本身是沒有擔憂的必要。

不是贊同,而是嘲諷。

分裂時期的瀞族是無暇他顧,同一之後的瀞族先是因為作為國界的大河過於寬廣,後又因為擺出進攻即引來超級大國的反應而專心於西方,不重視國交更是整個瀞族帝國士宦與老大人們長久以來的最惡劣習慣,也就不用提及帝國會與周邊國家有著甚麼樣的聯繫管道,也就沒有被一個不小心或是疏忽大意給毀掉的機會。

沒有的東西,只然沒有擔心被破壞的必要。

至於壞處,當然是有,就像現在。

不只是水靈,倘若帝君想要知道國境之外的動向,就不能夠帝國本身既有的職司與機制。不是設法

雖然帝國是有清風監一個對外的刺探情報的單位,可是不能夠與專司內部偵探的檢非監獨當一面。每當帝國衛軍制定攻城掠地的方略之後,清風監方能獲得龍圖閣撥下額外的餉金支應給座探與暗探去收買。

對於用間與廟算戰的不屑一顧是龍圖閣掌握一切的老大人們諸多不良習慣之一,深知決勝於千里之外必須落實的帝國衛軍或是屬臣一直都是人微言輕,僥倖成為閣臣又要自保與避免被排擠,使得用間在帝國始終要仰賴帝君私人的消金庫支應,使用的名目還會被不明就裡的老大人們以為帝君荒淫逸樂。

比較可喜的,就是受到漢密斯軍事顧問影響的帝國衛軍早在幾十年前習以為常,講武館的老大人們相對比較不排斥用間的想法。只不過,這一番改正還是遠遠比不上駐節於帝國的漢密斯使館罷了。

等到現在,甚至是完全比不上僅只有半官方背景,構成人員卻是純粹前軍人組織而成「菱紋盾」。

換句話說,水靈必須要仰賴蕾伊莎。

仰賴蕾伊莎。

這才是水靈最為忿忿不滿的地方。

從最開始一直到現在,水靈與蕾伊莎從來沒有處得好過。

一方面是兩名女郎的…專長、興趣與活動範圍有著明與暗的根本性差別,只有他是她們的交會點。如果沒有他的特別安排,兩個人是完全沒有任何交流的可能性存在。既然是連見面都不曾有過,想要維持好的交情是不可能的事情。

另外一方面,身為兩個人交會點的他,其實就是水靈與蕾伊莎無法好好相處的唯一原因。

唯一。

沒有第二個,就是唯一。

雖然水靈接受蕾伊莎在夜晚的床上與她分享著同一個男人的潤澤,無力承擔狂風驟雨的無奈與床上以外的時間見到另外一個女人是完全的兩回事。向來對於阮武靳以外的人都是冷漠以對的蕾伊莎也是抱持著如出一轍的想法,使得兩人對於彼此是理所當然地敬而遠之。

如果情況是非打交道不可,水靈與蕾伊莎都需要阮武靳在場,否則不用期待她們之間會有任何一句話交流。

彼此之間是不健康與不正常的交流方式,其中牽涉到一方必須要向另外一方低頭的狀況之時,就會變得更加不健康與不正常。

像是現在。

水靈必須向蕾伊莎低頭,接著才可以取得希奴美茜的檔案,這樣她才能夠在會面之前先一步了解從未謀面過的對手是在想些什麼。帝國清風監之前沒有足額餉金在鄰近國家佈線,可是在帝國境內落地百年以上的漢密斯王國使館卻有且能讓蕾伊莎所用,使水靈沒有──她「自認需要低聲下氣」之外選擇。

沒有親自會面、沒有直接提出請求,一切都是透過阮武靳進行,沒有受到刁難,很順利地取得檔案與資料,水靈依舊認為她是被迫要向一個她不喜歡又無法除去的女人低聲下氣。

這讓她忿忿不滿。

當然,她只是忿忿不滿地發牢騷,向她唯一的聽眾充分表達她對於帝國與另外一個女人的不滿,最後懷抱滿腔的不悅閱讀薄薄的檔案。

就算有著收穫,她還是滿腔的不悅。

現在的她,倒是沒有任何一絲因為她必須要從蕾伊莎取得資訊的不滿出現。

阮武靳知道,對於他的枕邊人而言,只要有一點疏於控制,即使只是些微的表情或是動作,都有可能被她要面對的人當作武器利用來對付她自己。

從來不會掉以輕心的她是有意識地視她需要面對的每一個人為潛在的敵人。

希奴美茜.美麗蒂絲,當今阿托恩法老王雷美西斯十世.烏蘭德的其中一位女兒,迄今不像其他的姊妹那樣有著婚約在身,對於阿托恩內外有意追求的青年才俊幾乎沒有任何的反應。

她的興趣特別集中於兩點。

符合身分、地位且完全正常的香料種植與調配,常常流連在不是都市之內的香料種植園內。

阿托恩的香料種植很發達,阿托恩的貴婦人相當熱衷於調配與使用香料。

這不成問題。

第二個興趣就有一點問題。

符合身分、地位,可是不怎麼正常的興趣,則是判讀存在超過千年到岌岌可危的阿托恩神書文。為此,她經常離開法老宮殿的座落地伊蘇斯,前往迄今位置持續對各方保密,有著無數雕刻著神書文的方尖碑林立,傳說是歷代法老王長眠的聖地,進而被命名為「法老之嘆息」的山谷。

基於學術研究與阿托恩自身歷史,她的第二個興趣本來不應該引起懷疑。

只是,從事神書文研讀的人們卻是很值得懷疑與監視的一群人。至少,幾十年前就占領阿托恩的遊牧民族是非常注意那些學者。

主導象形字神書體研究與判讀的神殿祭司與維傑爾幾乎都是位於阿托恩生命之河汨羅里斯的上游,不僅和身處於出海口三角洲進行統治的神王相當疏遠,平常還經常發言反對與批評接近一切發自於神都伊蘇斯的決策。最近出現的反對阿托恩實質被統治的武裝部隊,也被認為由同一批人主導與背後支援的。

這樣一批反對超級強權與法老王的祭司與維傑爾的夫人們與小姐們,被「菱紋盾」的合作者發現是常常出入於希奴美茜的香料種植園內。

這是個問題嗎?

可以不是個問題,卻也是個問題。

正如其他國家一樣,阿托恩的權力結構在一位傳奇…甚至於接近傳說那般存在的女法老過後,便沒有女子介入或是插足的餘地。即便是女性眷屬平素聚會,至少阿托恩本身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只是,平常跟反對法老王與實質支配自己國家的超級強權的達官顯貴夫人,又經常缺席等若總督的普雷斯坦──也就是位於瀞族人的國家更加東方並且支配阿托恩法老國的超級強權──駐在軍指揮官出席的每一個場合,還是到「菱紋盾」的合作者都察覺到不太對勁的程度。

她每一次的缺席,都有著充分且正當的理由。

這就是問題所在。

她表現出來的,就只是一種很單純的表態,沒有更明顯的、或是進一步,足以讓實質統治乾婆亞的普雷斯坦人採取實質動作的藉口。

想要追究,找不出可以追究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即使她是法老王的女兒,是一位公主,跟反對普雷斯坦的勢力家眷走得很近,都沒有辦法構成追究與施壓的理由。

如果掌握地方真正實權的神殿祭司與維傑爾都沒有被懲處了,普雷斯坦對一名沒有權力的少女採取行動是說不過去的。

是反抗嗎?

可以是,可以不是。

至少可以確定,在當下,還不算是。

還不算是。

先決條件是,如果有特別注意的話。

普雷斯坦駐在阿托恩法老國的將軍有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法老王之女表現出來的…稱不上是敵意,至少是一定程度的不友善?

也許有,也許沒有;也許有注意,也許沒有特別注意。

「菱紋盾」的合作者並不知道是何者。

只是,如果連合作者都知道希奴美茜的行蹤,就代表她的行為無疑是出眾的,而且會被有心人士注意到。法老王指使他駐在瀞族帝國的使節傳話,表示這一位特立獨行的公主想要跟水靈見面的目的則是始終沒有透出口風。不明究理的龍圖閣老大人們與資源不足的帝國清風監自然是無從知曉,「菱紋盾」本身與合作者也判斷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一能夠給出的建議就是「靜觀其變」

就這樣而已。

換句話說,就是沒有更好的建議,沒有更壞的建議,沒有其他的建議。水靈就只能與希奴美茜會面,等著她自行道出來意。

又是一件不符合水靈個性的要求。

向北旅行以來,幾乎沒有幾件事情是順應她心意而進行的事情,使得他透過加倍的手腕與精力讓她的鬱悶得以紓解,一方面是要讓她累到沒有辦法抱怨,另外一方面則是要讓她的心情變好,免得讓此次公主間的會面在剛開始的時候就必須要宣告失敗與結束。

就目前來看,阮武靳自認自己的努力是有成果的。就當前狀況來說,水靈至少是壓下自己的脾氣和不順心,願意跟會見摩邏時候一樣等待對方走出第一步棋。

就阮武靳自己的經歷,人生歷程常常會遇到不如意或是事情沒有按照自己想像那般發展的情況。有些人是像他可以把不順遂當作轉機,有些人會因此自暴自棄,更多人是需要額外的時間調適後繼續面對不能完全預測的未來。

水靈在很多方面是天賦異稟,不過還是有著短處,也有一些讓她與尋常人沒有甚麼差別的地方。在心情的調適卻是和平常人意外的相近,。雖然內心的思緒轉換的很快,可是還是需要一小段時間的沉澱與轉換,與某些英雄與偉人可以在轉瞬之間就拿得起、放得下是有著些許明顯的差距。

這是壞事嗎?

這當然不是壞事。

這反而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有著不足之處的水靈反而比起她盛氣凌人地頤指氣使的時候要更加可愛,她那時候的表情足以讓阮武靳故意用她不開心的事情逗弄她,進而能夠觀賞無法對他生氣的水靈。

那是無比賞心悅目,百看不厭的一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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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其之三


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有些事情是阮武靳可以立刻付諸實行的,有些事情則是需要稍微等上一段時間。

對他而言,這一點倒是不成問題。對他的她而言,這一點就很成問題。水靈僅只是很沉的住氣,沒有讓心浮氣躁想要罵人的衝動控制著她的行為舉止。控制…延緩自己的情緒表露或是爆發出來,一直都是水靈最為厲害非常的獨門技巧,足以讓阮武靳以外的人認為她無時無刻不是處於算無疑策與趾高氣昂的狀態,

她確實是如此,也確實有著不是如此的一面。

從某種程度來看,坐在水靈面前的希奴美茜同樣能夠很好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與想法。從進入涼亭到現在,阮武靳同樣沒有能從阿托恩法老國的公主臉龐看到任何蛛絲馬跡流露出來。

不用想像,他就知道已經是他的她內心是多麼焦躁。

阮武靳可以清楚感受到水靈內心的情緒。

坐在一旁的烏麗則是絲毫沒有察覺到有甚麼不對勁,而是興致勃勃地賞玩著周遭的風光,還有位於她左前方與右前方的兩人神色。

某種程度而言,似乎對於一切都無所察覺或許才是當下最幸運的一個人。

畢竟,夾在兩個身分、地位、氣勢──甚至容貌與身段都不相上下,即使面對面的兩方本人可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不過明裡暗裡的較勁還是會不自覺地展現出來。

雖然她被水靈帶來此地的目的就只是一個陪襯,讓那些或許是對於瀞族帝國違反常理的活躍的公主有興趣的人相信,今天的會面不過是三個國家的公主之間的私人聚會而已。

她或許只是陪襯,還是沒有自覺的陪襯。然而,沒有查覺到劍拔弩張氣氛的天真爛漫,讓現在的烏麗反而是比較幸福,不會像阮武靳自己都沒有辦法偽裝出什麼都沒有察覺到的模樣。

即使他想,水靈也不會相信他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只是,他的她現在是無瑕察覺到他。

現在的水靈與希奴美茜都沒有將專注轉移到阮武靳的身上。

在她們彼此的眼中,就只有著彼此。

或許是感受到水靈內心的情緒即將要越過堤防而滿溢出來,希奴美茜才終於有著動作。

很簡單的動作。

開口。

「在我的國家,真陽殿下可以說是久仰大名。好的名聲有,懷的名聲有,不好不壞的名聲也有。」伸出手指畫過茶盅邊緣,希奴美茜頭環上面的純金貓頭鷹像是就在半空晃動:「就像是汨羅斯河的氾濫一樣,有時會帶來肥沃的土壤,有的時候則會璀毀我們一整年的希望。」

希奴美茜的聲音很好聽,更讓人驚奇的則是她一口瀞族帝國的官語。純正到──太過於的純正,反而讓人一聽就知道她並不是瀞族人。

過分的認真,有的時候是會造出突兀的反效果。

她的表情卻是認真到不能再認真的程度,抱定主意要旁觀的阮武靳見到她流露出來的過份真誠都有不好意思指證她的想法冒出來。

「想要做事情,就不能害怕擔上批評或是名聲。」對於靜默好一陣子感到不滿的水靈抱著自己胸前,使得那一對雄偉雙峰是更加凸顯出來,就像是對著身材曲線一點都不差的希奴美茜在示威。「再說,本宮個人的名聲好壞與否…都不可能成為身為阿托恩法老王的女兒的妳特意越過國境的理由。」

阮武靳是看多了水靈不耐煩的場景。

在遇見她之後沒有過多久的時間,阮武靳很快就發現到她嚴重缺乏耐性的那一面。不管有沒有需要與她打交道,都知道他們這一位公主殿下最不耐煩的事情就是拖沓。無論是故作莫測高深或是進入重點之前的引言太長,只要讓水靈感覺到她最為寶貴的時間被浪費,絕對會是迎面而來的劈頭痛斥或是冷嘲熱諷。

雷厲風行──討厭她的人與讚賞她的人少數一致同意的特點。

只是,這樣一個不喜歡廢話、希望能夠立刻看到效果的特點,卻是不可能用在國與國以及人與人的交往之上。

信任不是短時間就能建立的。

在這一點之上,就算水靈再怎麼樣急切地想要見到結果立即呈現在她的眼前,最後還是不得不屈服在現實環境的規則與限制之下。

事情涉及到帝國之外,而不是僅限於帝國之內,就是如此的無可奈何。

「正如殿下所說,只要是想做事情,就不能夠奢望每一個人都讚美自己。不管是什麼樣的目標,總是會有人獲利,也總是有人會受有損害。」希奴美茜將茶盅向石桌中心推了一推,騰出一個讓手指交互而過的雙手可以騰放的空間。「問題在於,太陽神的國度已經很久都是多雲的日子。綿密厚重到遮蔽天空地霾害,已經是我的國度恆久不變的景色。」

希奴美茜的說話方式是阿托恩人的特色。

前一半句,是幾乎沒有任何修飾的平舖直述;後一半句,是用著不同的自然現象做出的各式各樣比喻。

尤其是比喻句,更能夠看出對話者的身分高低。

能夠用陰晴圓缺與神祉言語的,就只有眾神的後裔──阿托恩法老與其家人。現在是面對外人,所以希奴美茜的話語都還是非常的淺白易懂。倘若回到阿托恩的境內,有很多比喻都是不同階級的人根本無法理解的深奧。

在阿托恩法老國活動期間,阮武靳是好不容易才學會這種獨特的表達方式。

理所當然的,水靈根本不喜歡這一種特殊風格。

「曾經有人想過,曾經有人試過,可是最終沒有人繼續下去。」希奴美茜看似雲淡煙輕地苦澀笑著。「太陽神的國度總是會讓人抬頭仰望,看到理當庇佑著我們的太陽神與月神坐視著子民被沙漠民族統治,還是日復一日地自大地的東方展開每一天的旅程,就讓那些人相信幾十年前到現在的一切變化都不是平凡之人可以改變的眾神旨意。」

水靈沒有直接的回應。

她不是沒有回應。

她的回應,是不假辭色地冷哼了一聲。

那一聲帶有嘲諷意味的冷哼聲,就代表著她對於希奴美茜那宿命決定論的不屑一顧。

然而,這一聲冷哼,還是代表她多少已經聽懂希奴美茜使用的比喻與借喻。

「我這麼說,應該可以讓真陽殿下知道我說的不是我自己,更不會是為了我自己而特別越過國境來見瀞國的殿下一面。」頭抬起的希奴美茜與不耐煩的水靈目光正面交會,專注與銳利的對峙是一點都沒有落居下風的跡象。「河神能夠掀起波浪,也能夠不掀起波浪。我能夠順利來到這裡,很明顯是保佑阿托恩的眾神的真實意願。」

「見本宮?」水靈的頭腦微微傾向一側,可是很快就擺正。在希奴美茜相對較長的陳述過後,她本來越來越不耐煩的神色開始逐漸為之淡化,慢慢地思索著鄰國公主還沒有說出口的內心話語:「應該不是妳要見本宮,而是妳的父親要妳來見本宮…好讓本宮可以傳話給本宮的帝父。如果本宮沒有理解錯誤的話,…阿托恩的法老是有意──動搖普雷斯坦的壓制與統治,可是他的這一番想法找不到可靠的人可以傳話,只好讓妳藉由與本宮的會面作為傳話管道的託辭。」

在阮武靳想來,水靈的這一番推論似乎是太過於跳躍了一點。相對是透過曖昧的蛛絲馬跡歸納得出結果,她剛剛的那一番──根本就是接近猜測而已。

她的猜測並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

確實,希奴美茜透過比喻法的方式,將她對於阿托恩法老統治的土地被普雷斯坦佔領感到酸澀與不滿。然而,就靠著這麼一點比喻法,水靈就直接獲得出那一番一氣呵成的言論。

證據薄弱,結論跳躍。

如果她說的,確實是阿托恩法老與法老的女兒所要表達的,不過就是水靈的運氣好,不是她的觀察與判斷能力超群絕倫。

…雖然,水靈的運氣一向很好,讓她幾乎無往不利到旁人側目就是了。

「我想,真陽殿下應該不會不同意,沒有一個國家的統治者願意見到另外一個國家在自己的國土之上耀武揚威。」說完話的希奴美茜不得不流露出苦笑。「很多太陽神的子民都知道眾神擁有各自的神殿和信徒,不會允許其他神祉的信徒隨意的侵門入戶。」

「本宮大概可以了解妳的意思,只是本宮看不出來妳那一位被認為是神之子的王者父親的子民有著改變當前一切的欲望。」

「殿下見過法老國內的民情?」阮武靳可以見到希奴美茜的眼睛微微一亮,聲音同樣是為之上揚。「就如同風息之神那樣踏遍我的國家的角落,還是如汨羅河神讓潮水那樣浸潤著大地?」

對方突然間激昂起來的情緒讓水靈很難得是一時之間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的,她就將她的目光轉移到她的他身上。

關於阿托恩的一切所知,有些是來自於蕾伊莎的「菱紋盾」,有些則是來自於曾經去過那一個國家且親眼目睹的他。

雖然那是幾年之前的事情,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去過阿托恩法老國,不過阮武靳從蕾伊莎提供的訊息,還是可以確信他所知的那一個法老國幾乎沒有甚麼的太大的改變,還是那一個他曾經去過、住過、觀察過、體驗過的國家。正如希奴美茜用過的一個比喻,太陽與月亮依舊東升西落、汨羅河仍舊定時的氾濫,夏與秋與冬持續隨之而來。

沒有變化。

日復一日的,沒有變化。

如果說,那是一個行屍走肉那般的國度,或許連阿托恩法老的臣民自己都無法反駁。

他們的國家,確實是如此。

如此的,很久了。
所以,他可以將自己在那一段時間的經驗與體驗告訴水靈。就因為這一份來自於過去的體驗與現在去到阿托恩的體驗幾乎不會有任何的差別可言。

僅只是將目光轉移到他的身上,不過水靈倒是沒有說出她對於東方鄰居的──感同身受是因為阮武靳的緣故。

「統治者的女兒仰慕另外一位統治者的女兒風範,而越過國境前來拜訪…雖然聽起來是有一點牽強,不過作為出訪的理由倒是足夠了,更不用說兩個國家在過去曾經打過仗,那麼佔領我的國家的那些人戒心就會更低一點。」希奴美茜的表情顯得有些酸澀。「加上我的表現本來就與其他法老的子女表現差別極大,有我前來是最為合適不過的。」

「所以,妳到現在還是沒有告訴本宮妳到底想要傳達給本宮的帝父甚麼事情?」

「您應該知道我要代替身為法老的父親說些什麼了。」

希奴美茜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不是故作姿態。

是真正的嘆氣。

「到現在是已經五十幾年了,太陽神還是只有給予阿托恩少許的眷顧,祂的光芒仍舊是被來自東方的沙塵所覆蓋。能夠驅趕鋪天蓋地沙塵的風之神卻從來都沒有出現過,讓法老的人民都只能眼見著日落月昇而不再想要思考,轉而相信這是眾神所安排的試煉。」法老的女兒將頭低垂,就像是在回想著自己國家那幾乎是處於停滯,處於一種無法使用文字完全形容出來的悲哀之中。「同樣的情緒不只是存在於我的國家的人民之間,還感染了很多本來應該有著雄心壯志的祭司與維傑爾…」

「這與本宮的國家又有什麼樣的關係呢?」

「有些人認為是眾神的安排而接受現世,也逐漸有些人認為那是眾神刻意給予的歷練與挑戰。」聽到水靈提出的質問,希奴美茜抬起頭來,碧綠色的眼珠出現堅定的目光。「我是後者,我認識的很多人都是後者,我的法老也是後者。可是眾神的國度現在並沒有改變現狀,與法老抱有相同意見的人們只能夠尋求可能的外援。不幸的是,神之子的國家三面都受到大漠幽靈包圍,就只有西岸的貴國有可能給予我們抱持相同想法的人協助。」

「你們是憑哪一點以為本宮的帝父會願意馳援一個過去與本宮的國家敵對的國家?」

「雖然殿下的國家目光始終是放在西方的那一個故土,可是我的法老相信貴國不會沒有注意到與貴國南方直接相鄰,還有可以隨時跨過法老國境的沙漠深處幽魂始終是陰魂不散。」對於自己相信的事情有著十足信心的希奴美茜說道:「就是這一點,我的法老相信貴國會願意馳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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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 (第十七章、其之三)
文章發表於 : 2014年 5月 11日,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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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其之四


聽到希奴美茜代轉的請求,見到東方國度的公主雙眼冒著希望與祈求,阮武靳卻是知道水靈並不可能給予任何承諾。

某種程度上,她可以稱得上是鐵石心腸或是冷酷,不會是一個會因為溫情,或者是因為對方表現出柔弱的一面,就讓自己堅持得立場維持軟化與接受對方訴求得人。

當然,有時候也會是例外。只是,不會是現在,不會是一個沒有深交的外人可以享有的待遇。

這一點,水靈還是相當堅持。

「妳所提的,都不是本宮可以置喙的事情,甚至也沒有甚麼立場去請帝父考慮。本宮能夠做的事情,最多就只是代轉妳的請求給予帝父知道。」稍微想了一下之後,水靈很快的說道:「至於帝父會不會同意,會做出甚麼決定…話要說在前頭,本宮沒有辦法給妳任何性質的擔保。」

「法老並不期待貴國可以立刻答應任何事情,也知道此事需要貴國與阿托恩之間有著更緊密的聯繫後,再進一步予以實現與合作。」碰上軟釘子的希奴美茜沒有任何退縮,還是為她的父親與國家爭取著。「至少,貴國與阿托恩之間的希瑟河上,也應該建立一條永久穩固的橋樑了。」

「什麼橋…」

質問的句子還沒有說完,水靈就在短暫的瞬間了解到希奴美茜的意思。

旁觀的阮武靳也是在同一時刻知道阿托恩的公主──或者,阿托恩的法老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

縱使有互設駐在使節,阿托恩與瀞族帝國在過去幾十年間並沒有太過於頻繁的往來。一方面是因為兩國的敵對狀態沒有解除,另外一方面就是阿托恩在對外的交往並不能夠獨立自主。既然什麼事情都不能夠決定,瀞族帝國就沒有必要太過於重視他們的必要性。反正,只要帝國與普雷斯坦爆發戰爭,阿托恩必然會是用於侵略的基地,就直接當作敵人一起防範。

阿托恩的法老想要的,就是改變當前兩國之間的敵對狀況。就現實面,阿托恩不只是沒有力量對抗佔領他們國土的普雷斯坦,在可見的未來也不存在著可能性。身為統治者,法老能夠做的事情就只有設法為阿托恩培養出反抗者。

綜觀他們的國土,也就只有瀞族人有辦法提供類似的資源與協助。但是,瀞族人同時也是最不可能幫助他們的勢力。

瀞族人與阿托恩曾經打過一次仗。

那一次,是接近催枯立朽的戰爭。

一個比瀞族帝國要更早接觸漢密斯文化的國家,慘敗於晚近才接觸同一種文化與制度的新秀。

戰爭的結果,是瀞族人成功在大河的東岸佔領一塊土地,成功建立了一個可以侵略阿托恩的橋頭堡。

就這樣,阿托恩成為普雷斯坦注意的對象,並且搶先出兵與全面佔領阿托恩,避免鋒頭日漸旺盛的瀞族人一路直抵他們的領域。

瀞族人卻沒有成為普雷斯坦的主要目標。

占領阿托恩過後,由游牧民組聯合而成就的大國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指派了駐地的軍事指揮官,接著便將目光轉回到他們在南方的老敵人身上。見到實力遠遠無法敵對的強大國家先一步佔據阿托恩,瀞族當時的帝君就絕了向東征討異族的心思,重新面對強佔舊瀞族領域的其他民族。

兩個國家之間,就存在著一種沒有付諸於文字,甚至連說出口都沒有的默契。

從最開始到結束,普雷斯坦與瀞族帝國之間就幾乎沒有直接的接觸,都是透過阿托恩法老國的維傑爾進居間聯繫和穿梭。沒有簽署任何一個正式的協議或是約定,而是分別與阿托恩簽署了和約,然後就同時將關注的目標轉到其他地方,彷彿兩個國家從來都沒有瀕臨短兵相接的戰爭邊緣。

這樣的關係,就一直維持著幾十年的時間。直到對外開放的風潮一起,瀞族帝國才首次派出駐在使節前往普雷斯坦,而普雷斯坦也一樣派出大使前來瀞族人的國度,也才開始有了直接的碰觸。

然而,那更像是禮尚往來的例行公事,往來還是沒有,只有在邊界維持無足輕重的少量貿易。即使國界線相鄰,兩個國家還是把彼此當作空氣。

居間聯繫的,依舊是不幸的阿托恩。

除去他們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服務,這個無法獨立自主的國家,就已經是瀞族帝國借來與普雷斯坦聯繫的橋梁。

現在,他們還想要建一座橋梁。

一座直接與瀞族聯繫,只屬於阿托恩自己的橋樑。

「如果是這樣,貴國在帝國已經有著常駐的使節,完全可以充當貴國與我國之間的橋樑,沒有必要另外建立管道。」

「法老的宮殿之內,充斥著受到沙漠幽魂驅使的孤魂野鬼。它們無處不在,將看見與聽見的事情都透露出去。」聽到水靈的興趣似乎不是很大,希奴美茜的聲音變得有些急促。「法老要我達成的事情,不可以給他們知道。否則,眾神好不容易的眷顧就會轉瞬而逝。」

這個說法,不難推想。

阿托恩人──至少是有些阿托恩人,開始想著要反抗普雷斯坦人對於他們的長期統治。在周邊國家之中,就只有瀞族人有理由給他們協助。哪怕過去曾經有過交戰,可是面對共同的敵人之時,有著共同文化啟蒙者的瀞族人與阿托恩人還是可以彼此合作的。

而且,不管普雷斯坦人怎麼想,都不會懷疑素來對於國境之東素無好感的瀞族人會有著意願,幫助有朝一日將會轉過頭來對付他们自己的阿托恩人。

阮武靳很清楚,瀞族人確實不會那麼做。除非是有著足夠的誘因,以及豐厚到無法讓人拒絕的回報,瀞族人才有可能動心。

就目前的狀況,幫助阿托恩人不會有甚麼回報。尤其,瀞族人正在用兵西方,還是收回舊有瀞族疆域的重要關頭,讓普雷斯坦在南方與東方施加壓力,反而會妨礙整個瀞族宿願的實現。

在一統瀞族與江山之前,甚麼事情都可以退到一邊。

這是每一個瀞族人都熟悉不過的方針,也是每一個瀞族人都認同的共識,沒有任何一個方針可以與根本原則相違悖。

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只要目的最終可以讓瀞族收復失地,各式各樣的動作就還有可能不會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被置之不理,還存在著可以討論的餘地,以及最終獲得採納的機率。

瀞族帝國不再往東,就是因為繼續往東就會與普雷斯坦起衝突,籌備來收復舊土的資源與軍力會進一步消耗,讓瀞族真正完成大一統的時間又要再繼續往後順延;即便是有著無上權威的帝君面臨強大的壓力與責難,從而必須不無遺憾地放棄向東,建立起一個影響力不再限於大陸一隅舊土的帝國的雄心壯志。

這是連帝君都必須要被迫退讓的事情,就算水靈願意出面遊說,或是她透過在封坊走動的廊官出面,成功讓帝國官方介入的機率依然不高。除非,幫助阿托恩的是瀞民族,而不是瀞族帝國。一切都是民間自行其是,沒有動用到帝國早就準備好,要用來收復舊土的任何一分資源。

這是唯一的辦法。

「就算妳這麼說…」水靈看起來是有一點遲疑,在阮武靳看來,她是正在琢磨著要怎麼樣才能成事,以及怎麼樣才對她有利。「本宮還是要告訴妳,帝國官方介入的可能非常低…」

「這個…」

「如果帝國官方不介入,而是換成帝國國民自行協助的話…難度可能會稍微低一點。」一邊想著可行之道,水靈手指開始敲著面前的石圓桌。「不過,這一點還是要陛告帝君,要經過帝君首肯,才有可能進行。」

「真的嗎?」

希奴美茜的情緒可以說是從谷底到了天堂,從無比的沮喪變成無比的喜悅。

雖然說宮廷之內的男男女女都應該知道,絕對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一個突兀伸出的援手。不過,對於阿托恩人來說,就是裹著糖衣的毒藥,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的他們也會很樂意吞下去。

而且,還是一帖不得不吞的慢性毒藥。

阮武靳已經知道,水靈是打算鼓動那些在她的封坊裡面設籍,已經有著膽量、也有著意願放眼海外的商紳,由他們去代替帝國介入到阿托恩內部的動亂。壞心一點想,就是帝國可以在出事之後推卸責任;往好的方面想,這也是為那些商紳們找到一條另外的出路。

會在水靈的封坊之內設籍的商行和商紳,可以說是帝國之內比較特別的存在。他們幾乎都有著如同亡命之徒的勇氣,也有著精明的頭腦與眼光,因為各式各樣的因素,從而被依附於士宦的傳統豪商排擠。只有去到水靈建起的封坊,才為他們開啟了一扇他們之前沒有想過的窗戶,經營起傳統商行不曾想過,或是不曾有過膽量去經營的行當。

按照水靈的說法,去其他國家惹事生非,用最為…「積極進取」的手法某求利潤,恰好是那些新興商行最願意做的事情之一。

畢竟,富貴險中求是他們的寫照。

這也是他們現在的工作之一。

設籍在水靈的封坊的商紳經營的商路,終點都是朝有著瀞民族居住、現在則「不受到帝國統治」的國度去。一方面使用各種合法與不合法的手段買賣各種合法與不合法的貨物,另外一方面就是充作帝國的耳目,盡可能收集到帝國迫切需要或是可能需要的消息。

在阮武靳還年幼的時候,很多跟他一樣的瀞族男孩與女孩,就是因此被送離家裡面,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闖蕩。

絕大多數時候,他們去到的地方都距離帝國太遠,收集到的消息多半是直接歸檔與束之高閣。只有專畫各方地圖的堪輿師,一些已經意識到帝國向外擴張不可避免的的帝國衛軍將校,才會知道這些商行給予的資訊的價值所在。

還有,漢密斯使館也很在意他們收集到的風土民情。

在某一個晚上,水靈很認真地告訴阮武靳,這些商行的行動,其實事先都經過漢密斯使館的同意。

這一方面,他們才是專家。

有很多老大人們並不喜歡洋人,可是他們是不敢不喜歡漢密斯人。哪怕是言必稱洋人居心可議,不過漢密斯人從來不會出現在他們口中的「洋人」之列。

帝國受到漢密斯的影響,非常的深。有很多的政策與對外表態,都不盡然是帝國或是瀞族自己的意志,而是混進不少漢密斯王國的意見。

從聖宗帝君起,瀞族帝國一直都是如此。

這件事情上,也是一樣。

甚至可以說,那些商行之所以能夠走出國境,還是有漢密斯大使館的軍人與專精於此道的文職官員傳授過一些訣竅,外加特別撥出他們的時間進行軍事與潛伏的相關訓練過後,在水靈的封坊內設籍的商行才有著底氣,願意去到帝國西側鄰近的沿海國家刺探和收買。

這些商行收集到的訊息,全部都必須要抄寫一份給予漢密斯人。

有些事情,那些異國人比瀞族人自己還要熱心。內行人都知道,漢密斯人必然是有利可圖,所以他們才會贊助與幫助那些商行。至於他們得到的好處是什麼,就沒有多少瀞族人確切知道。

也因為,沒有多少人對於他們正為人作嫁的事情存在著一探究竟的興趣。

水靈自己是很有興趣,不過她卻沒有立場去進行調查;她的封坊可以成為一方重鎮,除帝君的放任之外,就是漢密斯使館背後的協助與遊說。

漢密斯王國有著自己的盤算。

或者,是在瀞帝國的漢密斯人有著自己的盤算。

水靈曾經偷偷跟阮武靳說過,她有的時候都不太能夠確定,漢密斯使館是代表王國說話,還是代表他們自己在說話。

瀞帝國距離漢密斯王國實在太遠,對於瀞族的直接連結也不再存在。所以,瀞族人對於帶領他們進入現代的國家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繼續幫助他們,同樣是完全摸不著頭緒。

無論如何,他們有做出選擇。水靈自陳,無論漢密斯使館想要的是什麼,她所能做的,就是盡她的力去協助漢密斯王國使館。

阮武靳很清楚的記得,當時的她表情很認真。

甚至是有一點太過於認真。

問題在於,那個時候,並不是一個需要認真的場合。

甚至是談正經事情都不怎麼適合的場合。

那個時候,阮武靳把高高在上的帝國公主剝成一隻赤裸的羔羊。然後,將甘願束手就擒的她肆意地玩弄著。

那個時候的他是他。

是另外一個他。

水靈想要試一試不同面相的他,在床第之間會有什麼不同的表現。

他滿足了她。

只是,他一個不小心,把一些以前在任務時候會使出的手段,用到水靈的身上去。

就像剛剛的事情,對於這種技巧駕輕就熟的他,是讓水靈在絲毫沒有戒心,自然而然地和盤托出一切。

帝國的公主很樂意這麼做。

她很不自覺地透露出消息。

這就是阮武靳在過去,還在菱紋盾的時候,必須要常常施展,也是他非常有興趣施展的手段。

這一次,他就用在她的身
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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