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19:01 文章: 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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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六點五章
隨著帝君結束西土陪都巡視並且回歸帝國本土,京龍宮內數月以來的寧靜祥和就此消散。大批隨駕而行,進而短暫離開的女官,以及在寫字房和書房工作的書辦及幫辦歸來,使得偌大的宮殿周遭裡外氛圍都為之活絡,久久未聞的話語聲則是在每間宮宇的每個走廊浮現,眾多行李、傢俱和設備需要安置則讓大小碰撞不斷來回。
即使在走廊行走的是黎秀實,是帝國世子,也必須移動他被認為是尊貴的腳步,避免撞上那些沒有辨識尊貴與否能力的貨物。
雖然帝君的歸來代表監國責任的交卸,日常政務的繁瑣程度卻也可以同時減低不少,不再需要日日面對各式各樣又涉及方方面面的文案。減少投入政事的時間與精力,換來的是更多可以有更多和妻子溫存的時間,讓結束拜見和問安的黎秀實腳步難以自制的輕快起來。
權力確實是很誘人,很像是毒藥,相應產生的責任和重擔偶爾還是會讓他感到無法負荷。只是,拋棄那些責任對於黎朝帝室向來是不可想像的。是他們的先祖奪取了整個瀞族天下,身為他們的後裔就有著責任要保護整個民族,維護他們的權力與利益不受到其他民族的侵害,並且有朝一日能夠取回先祖們丟失、應該屬於他們應有的天地。固然權力確實是可以強迫他人依令行事,但是責任就會隨之而來;身為黎朝帝室成員被委託權力,就有責任、也有義務將他們確實配得起擁有那些權力的表現。
於是,黎秀實不可能從國政之中脫身,特別是在他父親西巡的時候,更要讓整個帝國維持正常的運轉。那是個很疲累,讓他不得不削減和新婚妻子相處時間的工作,偏偏他最為親近的弟弟妹妹們都選擇了不同的生活,使得他需要承擔的重任無人足以分擔。
有的時候,他還真是痛恨都由二姨娘生下,有著能力,卻又逃避責任的弟弟與妹妹。黎秀篤那弟弟也就算了,好歹是是在帝國海衛, 在帝國的軍艦履行保家衛國的責任,樂盈卻是一年到頭都在旅行和遊玩,完全沒有想要盡義務的意願。
就在黎秀實內心湧現出抱怨的時候,他回到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東宮,並且在越過寢殿的門檻之前就察覺到外邊走廊多了不少人。特別是每次都會親自迎接的妻子沒有出現,只有側近女官前來的時候,更讓黎秀實好奇是什麼人前來他的辦公場所與住所拜訪。
「啟稟殿下,是青陽千歲。」聽到他的詢問,女官恭恭敬敬地回應道:「因為殿下到承泰殿去拜見帝君,世子妃正出面接待。」
才剛剛從父親入住的承泰殿回來,卻聽到他的第一個妹妹前來,黎秀實來不及進到寢殿,來不及讓妻子或是貼身女官將自身那件略微厚重的服裝換下,他就連忙朝著會殿走過去。
東宮本身面積就稱不上寬闊,各個殿堂的空間利用都有些捉襟見促,用於招待來訪賓客的會殿亦是如此。雖然各種用料陳設是盡可能要符合與世子相稱的地位,但是只能透過改建才得以改變的狹窄還是無法抹滅。倘若來訪者的存在感巨大到無法容納之時,那股狹隘就是異常強烈。
當來訪的是青陽公主黎柔樂盈的時候,會殿的紅木樑柱就像是快要被她的光彩給扭曲的感覺。
某種程度上,黎秀實甚至要感謝唯一一個還算近在咫尺的水靈始終不願踏足宮內。要是她勤於進宮,整座在尋常人眼中是無比宏偉的宮殿大概都要黯然失色。
「實兄。」
樂盈站起身,隨著世子妃一起向著帝國與帝室名義上的第二人,也就是黎秀實行禮。
他們的父親同時迎娶了三個妻子――不只是同父同母的姊妹,更是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的三胞胎姊妹,也就讓黎秀實,他的第一個妹妹、正站在面前躬身的黎柔樂盈,正在帝國海衛那艘迎風破浪的戰艦之上的弟弟黎秀篤,還有第二個妹妹、最接近又最為遙遠的黎柔水靈都有著相似、相近,在幼時甚至能夠以假亂真的容貌。
有些奇怪的是,三姊妹的長姊生出的他,跟排行第二的那一位生出的黎秀篤都只是類似於爹親的中上之姿;跟黎秀篤同母的樂盈容貌卻與水靈更加相似,只是氣質有著些許不同。然而,正是個性導致的氣質不同讓樂盈與水靈的差別是一眼即知,甚至是使得她們給予旁人的觀感有異。
無論是二妹樂盈,還是幼妹水靈,都可以很稱職地扮演著帝國公主,並且完美負責與承擔相關的責任與義務。然而,水靈掩飾不住的她的驕傲和高高在上,由黎秀實的三姨娘給予的絕倫美艷絕倫,凡夫俗子在她面前不得不感到自慚形穢。相對於水靈的過份耀眼,二妹樂盈有著同樣會讓人讚嘆無比的容貌,但是無時無刻都在的閒適,讓自己與旁人都能完全放鬆,在在都很容易讓普通的人們願意親近。
這個差別,黎秀實看著自己妻子的反應就能知道;在水靈面前,感到拘謹的她總是不自覺地低頭或是將視線撇開,換成面對的是樂盈,他的妻子就可以很自在談話。
真要黎秀實選擇,他會讓樂盈來接管水靈現在承擔,本質還是與國外人士維持友情與往來的交誼,向來積極求取表現――甚至把自己關在山上小城市也一樣讓人根本難以忽視的水靈則可以承擔有著更多權力、更多責任、更重義務且更為特別一點的工作。
黎秀實尋思著該如何開口。
與其接受正式的責任與義務,樂盈寧可悠遊於千里之外的大海之上;她省吃儉用地累積著年金、封賞與來自領地的年貢與各種賄賂孝敬,建造了一艘有著齊全配備的遊輪,並且在距離帝國有些遙遠的西方大海巡迴旅遊。若不是帝君要求,她可能連結交神州各國權貴的事情都會覺得是個麻煩。
至於水靈…水靈…光是「提起」讓她離開她的城市與剝奪她現在的職權,就足以讓黎秀實那位把她自己捧在自己掌心呵護與照顧的幼妹當場翻臉,然後策劃一連串不露痕跡的報復。
所以,貴為帝國世子的他就只能把滿腹心思放在心裡面想想。
「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不多不少,整整九個月。」樂盈讓黎秀實將她攙起,讓她招牌的慵懶笑容能夠進到他的眼簾之中。「對我來說,很充實的九個月。」
「妳在大海之上過得逍遙自在,我可是被成山的文案與做出各種決定的心理壓力弄得喘不過氣來。」黎秀實挨著妻子坐下之後,面對著總是好整以暇的二妹。「某種方面而言,妳過得充實,我也過得很充實,我們都過得很充實。」
「兄長大人好像是在諷刺臣妹啊?」將已經放鬆的身體再舒展一番,樂盈揶揄似地笑了一笑。「難不成,兄長大人都是如此對待一起承擔國務的臣僚?」
「看不到可愛的妃子那含羞帶怯的可愛神情,我在監國期間可沒有什麼諷刺人的心情啊。」親昵地玩了玩紅著臉、很乖巧地沒有插口的妻子下顎過後,黎秀實轉回來看著樂盈,臉龐沒有多少善意――沒有任何積怨已久的惡意,卻也確實是沒有善意。「尤其想到妳悠然曬著太陽的時候,正是在我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就更沒有心情了。」
「既然兄長大人是最早嫁給帝父的大姨娘唯一兒子,本來就是要成為下一代帝君的,那能者多勞也是應當。還有認真的水靈『自願幫忙』,讓臣妹跟篤王兄去尋找屬於我們自己的生活不是很好麼。」對於長兄的譴責,樂盈絲毫不掛在心上,只是清清淡淡地笑著。不過,她的話鋒很快一轉:「話又說回來,兄長大人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應該會蠻常看到臣妹的,或許那不健康的心態可以獲得平復吧。」
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黎秀篤忍不住瞪大眼睛,坐直身體以望向懂事之後就一直遊弋於大海,對於帝國政治明顯是缺乏興趣的二妹。
被他那樣看著的樂盈似乎是覺得她的兄長反應很有趣,還是一樣笑意盈盈、懶懶散散地仰躺在舒適的沙發椅後背軟墊之上。
如果說樂盈有什麼討人厭的特點,現在的她就很討人厭;明明知道,卻不願意直接說明與解釋,非要談話的對象開口向她詢問。當對方沒有打算追問,樂盈也就不會主動開口,即使是塑造出讓人尷尬的寂靜的片刻,她也一樣是無動於衷,直到她所面對的人認輸為止。
黎秀篤直接認輸。
他實在是沒有心情與樂盈糾纏下去。
「其實,也沒有什麼。」樂盈不疾不徐地說出解答:「因為水靈要出去旅行一段不算短的時間,所以臣妹會暫代她平常工作一段時日,監督國信廳從禮部獨立為國信部,並且確定他們在水靈缺席也能如常運作。」
聞言,黎秀篤是無法自制地當場愣住。
剛剛樂盈說的,是他從來不曾去想﹑更是無法去想像的事情。
水靈把權力放下,出外休息旅行?
這不可能!
如果說出這話的不是樂盈,黎秀篤必然會立刻認為說出這話的人是在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
即使是對整個帝國的統治一無所知的人,同樣能知道他那位封號真陽的幼妹有著全帝國最為旺盛的活力。自從建成封坊以來是夙夜匪懈,沒有把手頭的事務放下,也從來沒有休過一天的假期。一方面是將自己份內的事務可以做到盡善盡美,讓最為挑剔的人都找不出可以當作攻擊的由頭。另外一方面,她是緊緊地保護著自己手上的權力,不只是不允許其他人染指,更是一分一秒都不會鬆手、放下或是疏於防範。
這才是每一個帝國人都知道的水靈。
會放下權力,會拋開政務去悠閒地休息…這不是帝國人認識的水靈。
「兄長大人剛剛的反應,該是以為臣妹是在開玩笑。這也不奇怪,乍聞此事不敢置信者方是人之常情。不覺奇怪者,才是完全對狀況毫無掌握。」樂盈淡淡地笑著。「不過,臣妹所述及的確實是經由帝父親口告知的事實,讓臣妹暫代水靈日常政務過問亦是出自帝父的旨意。如果不是帝父開了口,臣妹可沒有興致留在見不到大海又整年有大半時間都被陰雲籠罩的京龍。」
「水靈沒有對著帝父咆哮…」從震驚恢復的黎秀篤狐疑的看著完好的樂盈。「或是威脅著把妳的皮剝下來?」
「很抱歉讓兄長大人失望,不過水靈沒有任何一點的不滿。」樂盈舉起放在座位旁邊的茶杯,輕輕地吹了吹早已消散的蒸霧。「她不在乎被強制暫時解除過問國信的職務,也不在乎是由臣妹接替她監督國信部獨立的事情。實際上,她全盤的心思已經不在她過往重視的事情之上了。」
樂盈如此一說,黎秀實不需要繼續細想便立刻知道了原因。
「因為…那個男孩?」
水靈自己找了一個男人的事情――這個消息在京龍城內早就是廣為流傳,從朝廷閣臣到販夫走卒都能對此說上一二。由於那個「真陽公主的男人」從來不曾離開那座小城市,甚至很少踏出封坊行宮半步,也就讓京龍裡外都對這位「了不起的少年」多有揣測,想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夠獲得那位眼高於頂的千歲芳心。
畢竟,真陽千歲陷入情網是不可想像的,能夠擄獲她的人更加難以想像。
「聽到兄長大人這麼稱呼,水靈可是真的會跳起來要把人撕碎喔。」樂盈的手指輕輕地點著身旁茶几的桌面。「不過,也不完全是因為那一位卿家。兄長大人不會不知道水靈的個性,是那種就算有了男人,卻也不會因為一個男人就變得太過重視私情。」
「我會不知道嗎?」黎秀實沒好氣地瞪著好整以暇的妹妹,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帝父會不知道嗎?」
「所以,臣妹猜想,帝父應該是許了水靈什麼條件,才會讓她心甘情願地放下那座小城與國信政務。」輕輕地晃動著手指,樂盈如同白玉那樣得指尖在半空來回畫著圓圈。「但從剛剛的談話來看,兄長大人明顯對此一無所知。就有兩個可能,一是帝父覺得公開的時候還不到,另外一個就是帝父許了水靈一個…連兄長大人都不可以過問的事務。」
「我不能過問的,不是帝國不存在的事情,就是衛軍相關的事情,但後者可能性不大。」即使現在面對的是自己的妹妹,黎秀實已經立刻擺脫長兄的派頭,而是以帝國世子的身分面對著一名與臣工相去不遠的女性。「在聖宗帝君即位的一百五十年來,帝國衛軍、邊衛和海衛就只遵從帝君與龍圖閣發出的政令。水靈也很聰明,她是不會碰她不該碰的,否則帝父也不會在過去放任她壟斷國信相關的政務的問政與問責。」
「那麼,就是『帝國不存在的事情』了,而且是水靈會先於監國的兄長大人知道的…」
即使是在沉吟,樂盈的神情卻還是認真不起來,彷彿她現在所觸及的話題不是國政,就只是某種閒聊。
然後,她立刻就沉默不語,開始苦苦地思索。
樂盈只顧著自己思索,直接把黎秀實與世子妃的存在忘到一邊去。
對此,身為帝國世子的黎秀實無可奈何地對著自己的妻子苦笑。他不是不知道二妹的個性,但他的兩個妹妹都是我行我素。差別就只在程度高低。
卻是一如面對水靈那樣,黎秀實是從來都拿樂盈沒有辦法。
「或許,臣妹從根本上就是想錯方向了。」完全不管兄長怎麼想的樂盈雙掌輕輕一擊。「重點不是水靈,而是她身旁那個看起來很可靠,有些沉默,出身有些神秘的少年身上。如果不是他有出現,水靈斷無可能主動放棄自己掌握的權力。」
「如果不把陛告乞休的泰老大人算在內,妳大概是京龍裡外第一個能夠見到他廬山真面目的人…」
「或許不是。」從黎秀實歸來之後,就一直規規矩矩地作在旁邊的世子妃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把兄妹倆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殿下,近日幾位王公夫人入宮就曾向臣妾提過,『北邊』那兒最近開始四處活動,到處遣人拜訪以探尋真陽千歲那位…」
雙頰紅紅的世子妃說到那個關鍵字的時候吞吞吐吐,沒有辦法把那個很簡單、卻最為關鍵的字說出來。除此之外,自己的丈夫因為她的陳述而臉色整個變得陰沉,同樣讓她乖覺地閉上口。
「看起來,有些人又不安份了。」
「那是兄長大人的問題了。」
樂盈完全不把那生冷的殺氣和可能的腥風血雨放在心上。
她的微笑,很殘酷。
不同於猙獰的另外一種殘酷。
(完)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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