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時間: 2010年 11月 22日, 13:20 文章: 372 來自: 北極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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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府濱稅關大樓的報時鐘聲響了五下聲之時,夕陽早已西斜,晚霞染遍西天一片通紅。但山村喜兵衛不須聽見鐘聲,他腕上的時計早已提醒他下班時間已屆,早早等在中庭,一待鐘聲響起,便三步併兩步的準備邁出木造大門,門外牌子寫著「見迴組屯所」。
「隊副慢走。」站崗門口的見迴組隊士畢恭畢敬的向喜兵衛舉手敬了一個天人式的軍禮,這也解釋了山村喜兵衛為何膽敢在傍晚的鐘聲還沒響起的時候,就在中庭裡納涼等下班。
「嗯。」
「隊副您又急著去看白書?」即使有官階上的落差,但見迴組內平時的上下關係卻不總是那麼嚴厲,上對下的懲處與其說是貫徹如鋼鐵般的法度,倒更像是流氓混混般的哧喝打鬧。不只是特警見迴組,自三十年前「天元改新」以來成立的軍隊或警察組織大致都是這種調子。換在更久之前,膽敢這樣對上司說話的下級武士或士兵,僅僅是被飽以老拳已經算是客氣的,更多的情況是就此惹來殺身之禍。
「不用你管,好好給我站崗。」
「是,隊副。」訓斥的那方不怎麼疾言厲色,被訓斥的那方自也不怎麼戒慎恐懼;不願多費唇舌的喜兵衛迅速邁開步伐,穿過街邊一排排的木造長屋,朝著晚市的方向走去。縱使甲府城是個擁有超過一百萬人人口的大都市,但已照天人標準完全改建的磚石房屋或更為新式的鋼筋水泥土公寓仍是鳳毛麟角,大部分的房屋仍是雖曾經過翻新改建,並接水接電,但整體構造上仍和百年前的原型沒有甚麼差別的木造房屋。大體上除了較早與天人貿易的東南地區和位於當地的初春藩外,甲府建築大多是這般保守持舊的態度,這也是為何初春藩的人總是被當作怪胎的原因,在其他甲府人的心目中,他們的地位似乎只比移居北陸放棄「文明」的「自願化外」之民高級些許。
喜兵衛步行約一刻鐘後,人潮漸多,但他對晚市中所販售中那些香氣撲鼻的炸物和烤物沒有甚麼興趣,他穿越人群,目標直指著他這周以來期盼已久的目標:書店河合屋。他站在書攤面前,迫不及待的找到上次看了三分之一的精裝本三部曲小說:《蒂薩侯爵的輓歌》中的第一卷,喜孜孜地翻閱起來。幼年時曾在天人興辦的洋寺子屋接受教育的喜兵衛,對於天人文學的興趣早早就被開啟,這家經常進口天人翻譯書籍的河合屋真是對極了喜兵衛的胃口,這些書籍多半由長年居住在海外的甲府裔移民後代翻譯,即使只是略通外語的喜兵衛,也知道這些書的翻譯文句相當精準且優美。
喜兵衛聚精會神地盯著書裡的文句,全然沉浸於中,渾然不覺周遭人投射的好奇或疑惑的眼光;畢竟在怎麼說,做為能在公開場合佩刀的特警,會被書本這種看似與他們行業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所吸引,就足以引來相當程度的注目了,更何況喜兵衛穿著的是被公認為流氓氣極重的特警見迴組的制服。
河合屋的老闆瞪了喜兵衛一眼後,搖搖頭轉過身去繼續拿著雞毛撢子撣去書架上的灰塵,他對這位長久以來常跑來店裡一看兩個小時白書的奧客實在沒有辦法,顧忌他腰間上掛的長短兩把刀和武士身分,老闆不敢像對待其他看白書的客人一樣拿雞毛撢子狠戳喜兵衛,粗聲粗氣得叫他離開,只好任由他站到閉店時間了。
在這些夾雜著疑惑、好奇和不悅的目光中,只有一個人伸出了真正的手,搭在了喜兵衛的肩膀上。儘管以見迴組的標準來說,喜兵衛對周遭環境的警覺已明顯不合格,但他仍反射性地以雙手握住刀柄,防止敵人奪刀,正當他要將刀出鞘之時…
「唷,我們偉大的文藝武士山村喜兵衛先生,你還沒死啊?」
「…原來是色淫同心土井濂太郎,你他媽的是不會出個聲喔?」自大駭之後平復過來的喜兵衛,不禁爆出了平日在組內耳濡目染的粗口。那位被冠上不雅名號的同心土井濂太郎仍舊笑容爽朗。
「呀,沒辦法,像我們這種隨處可見的同心,看到你們這種警察界的菁英,總是會想要試探一下你們的身手嘛,但沒想到碰上的是個連有人靠到身後都沒有反應的書呆子,真叫人失望。」同心即是甲府的一般警察。與他們的前輩相比,他們無論是薪俸還是地位都已提升許多,但他們對於這種直屬於幕府中央機構的特別警察,還是低了一截。至於喜兵衛為何能晉身至見迴組隊副的地位,只能說他頭腦裡裝的東西遠比他的身手所提供的幫助要多。
「先不說這個,你今天穿的這麼正式做甚麼?是看中了哪位游女想要把她娶回家了嗎?」濂太郎穿著的紋付羽織袴和喜兵衛身上穿著的天人式隊服顯出了強烈對比,也勾起了喜兵衛的疑惑。
「啊,上頭的命令啦。你不要跟我說你忘了今天是櫻夜祭啊。真是,說甚麼要增添祭典的氣氛要我們穿成這副德性在街上巡邏,穿這衣服又不好行動,十手跟配槍都不知要怎麼掛了;還要我們待到祭典結束,真是會使喚人,明明俺都值勤了一整天的說…」
喜兵衛定睛一看,果然濂太郎的警槍連著槍套就這麼硬掛在紋付外頭,看起來相當滑稽,至於掛在腰間另一側的十手,倒是百年來同心的標準配備,其外型看似一把造型優美許多的鐵肉叉,這武器的用途在於短兵相接時卡住並折斷敵人的刀劍,其重量也可做為擊打現行犯以便逮捕的鈍器,對於常在狹小巷道追捕帶著短刀的混混小偷已經是十分的夠用。喜兵衛深知濂太郎是使用這種武器的高手,即使是勤練幕府官定之新堂拔刀術的喜兵衛也不敢輕視他。
「…要不是今早逮了一個當扒手的小女娃,俺今天可沒來力氣當這差啊,嘿嘿,那妞兒相貌生的真是不錯,反抗的樣子也頗騷。」濂太郎滔滔不絕後終於舔了一下嘴唇。
「你再幹這樣的事,遲早會被上級勒令切腹。還是自重點吧。」
「喂,你想到哪去啦?文藝武士大人。我沒對哪女孩做甚麼啦,真是的,讓我做個夢也不行喔…」
「是是是,你去忙你的吧,我要繼續看書了。」
「這可不成,有鑑於大爺我實在太過無聊,我以洋寺子屋學長的身分,命令你來陪我一起巡邏吧。」
「…你還有臉說你是在工作很累啊,這根本就是上頭叫你們出來玩玩好不?」
「唉唷好啦,大好時光幹嘛老盯著書中的蚯蚓字瞧,跟哥一起去欣賞夜下的春櫻吧。」
「你要欣賞夜下的春光儘管自便。我之後一兩周都會很忙,可不會再有時間來看書了,讓我在這裡待著吧。」喜兵衛微妙的曲解了濂太郎的原話,事實上自學生時代開始,濂太朗就相當熱中於偷窺祭典過後情侶在樹林間的親密行為,當然更多時候濂太郎是屬於被偷窺的那一方。
「忙?忙甚麼?」濂太郎好奇的追問道。
「我們一番隊要被塞一個新頭子了。好像是幕府那邊直接下的人事命令。」
「有打聽到新頭子叫甚麼名字嗎?」
「叫…琉吧,應該是叫甲斐琉;啊,好像另一個人也同時調來,叫操。」喜兵衛在腦海中搜尋了一下今晨看到的人事異動名單。
「琉?操?八百萬眾神啊,怎麼這等好事就輪不到我們同心身上?」
「這算甚麼好事?被硬塞了兩個操不了傷不得的權貴子弟,我們要怎麼值勤?到時又要分神去保護他們,怎麼不乾脆把我們的首席隊副升上去就好…」
「不,我說的是兩個活生生的妹子,妹子啊?你們真不愧是與腐敗權貴核心最接近的走狗,都能獨享這等好事…唉唉唉…」
「就是因為都是女的我才不高興。幕府最近為了迎合天人的標準,實在有些太過頭了。我們可不需要幾個在溫室裡被私人師範調教後,就自以為很懂怎麼使刀的小女生。」
「俺覺得你沒甚麼資格這麼說別人耶。」
「你少廢話。」
「總之,為了慶祝你隊上來了兩位如花似玉的美女上司,哥請你吃頓紅豆飯唄。」
「為什麼是紅豆飯?還有不要隨便腦補別人的長相。」
「啊哈,看來你也頗期待的嘛,那這樣就更不由分說了,陪我去祭典逛一圈吧。」
「你終於承認你是來玩的啊?都說了我這裡還有書要看…咦,我的書呢?」
喜兵衛這才發現他剛剛為了雙手握住腰間的刀柄,而自手中掉落的書本,已經和地面相擁很長一段時間了,不僅精裝的硬皮已經多處磨損,內頁也因衝擊力而翻折,有些頁面甚至吃了土,雪白的紙上染上了泥巴。而書的主人,河合屋的老闆已經在喜兵衛及濂太郎身邊站立良久,臉上的表情混合著憤怒、不安和乞求。
「武士大爺,小店的書是要拿來做生意的,您這樣做我實在…。」老闆的聲音顫抖著,也遲遲不敢將「請你馬上賠償」這類的話衝出口,畢竟五世紀來武士和庶民間雲與泥的身分區別,即使在遭受天人文化衝擊一百年後的現在,仍未能輕易抹消。
「沒辦法了,喜兵衛,你把書買下來吧。」濂太郎收起了方才的輕浮,正色說道。
「我想也只好如此了,老闆,這本多少錢?」
「這,這套書是三本合售的…」
喜兵衛伸入腰間掏錢包的手暫停了下來。「三,三本合售?」
「拜託,喜兵衛,你當守財奴也要有個限度;而且我們濱衛町的同心們哪個人不曉得你這看白書的特警,對於老闆的容忍你也該表示一下吧。更何況你的薪水應該比我們多?」
「可,可是…」
「可是甚麼,你買回去放在屯所,閒暇無事的話不是隨時隨地都可以翻嗎?」
「我的薪水,大部分花在母親的湯藥費上了,所以…」喜兵衛低聲囁嚅道,一點武士的氣勢也沒有。
濂太郎聞此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對齁,我忘了你家裡有點問題,抱歉。這樣吧,我先借你,你之後再慢慢還。」
「這個…」
「就這麼辦吧,別再這個那個了。老闆,書怎麼算?」
「一,一共兩銖五百円…。」
「啊啊,這樣就花掉了一周的飯錢呢。算了沒差。老闆麻煩你把書拿來吧。」
「感謝武士大人和同心大人的體諒…」老闆表情明顯和緩許多,轉過身拿書去了。
兩人沉默半响,仍是濂太郎先開口道:「我看你在這裡也不好意思給人家繼續泡著,等下跟俺一起去轉轉吧,換個心情。」
「也只好這樣了,但我錢還是得省點花。」
「你這樣子實在叫人氣悶。這樣吧,等下俺帶你去祭典轉轉,九點半值完勤後,咱哥倆去湯屋泡泡湯,再去遊廓找個騷妹子好好玩一下,哥先全幫你出,你以後再慢慢還,行不?」
「我…」
「不准給我說不,我已經受夠了你這守財奴性格了,你也該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偶爾玩一晚不會有人說你不孝的啦。」
「…我會找時間還你錢的。」
「哈哈,你總算答應了,果然你也是對女人有興趣的嘛,你這悶騷鬼~」濂太郎露出了惡作劇成功的笑臉,查覺到自己沒有發現濂太郎話中陷阱的喜兵衛瞬間臉紅上耳根。
「我竟然被你給騙了。」
「有甚麼關係,春宵苦短,還是及早破處吧。」
「去你的,老子早就不是處男了,等下證明給你看。」
「不要證明給我看啊,我沒有搞眾道的癖好~」眾道是以前武士孌童的風尚,近年雖以因天人文化的強勢入侵而大幅減少,但還是有許多甲府武士在私底下偷偷維持這種帶著美少年常伴身邊的嗜好。
「兩位大人,書包好了。」書店老闆的出現適時的截斷了這段垃圾話。
「喔喔,這是兩銖五百円,你點一下。」濂太郎遞出了兩張一株紙鈔和一枚五百元銅板。
「我收下了。感謝兩位大人的光臨。」書店老闆畢恭畢敬的朝喜兵衛和濂太郎鞠躬。
「免客氣,老闆,走吧喜兵衛,我們去好好玩一下吧。」
「你還是先好好工作完再說吧。」喜兵衛拿著書,轉過身一起朝向祭典的攤位走去。
此時天色已暗,華燈初上,湧入攤位的人潮也逐漸增多,喜慶的氣氛流轉人潮間。
「話說濂太郎。」
「嗯?」
「你今晚這樣不就把錢全花光了嗎?」
「怎麼,你還在糾結這事啊。哥和你不一樣,沒有家室之累,你別擔心,更何況…」
濂太郎停下腳步,仰望天空,只見晚風吹來,櫻花瓣正飄舞過天上的星河,轉眼間消失在無垠的夜空之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才是甲府精神啊,我親愛的學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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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ong live the Kitty
最後由 seravy 於 2016年 1月 10日, 21:48 編輯,總共編輯了 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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