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19:01 文章: 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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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詠甚至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這位公爵小姐至少知道一件事情,他在拉錫雅不是完全放手不管。
除非是收入起伏波動大,伊詠根據遠親的遺囑接下商社後,確實幾乎不曾過問經營與管理的。他將絕大多數時間與精力都放到興趣之上,也就是透過結識的那一位頭人,理解拉錫雅的歷史、現狀與內外情形。要是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的,又是事關緊要的事情,他就會親自去理解。
也因此,他取得一大筆資產。
這是他來到拉錫雅之後,最大的一筆收穫,也從來不曾讓外人知道他握有這麼一筆無形的財富。
他不曾真正要求頭人為自己做什麼事情,也不期待秘密可以永遠保持下去,只希望至少要由自己親手揭開。
顯然,他的願望現在是不可能兌現。
以前聽說過辛迪加神通廣大,伊詠現在至少可以確定,居首的公爵小姐確實神通廣大;她知道他的一部分未公開秘密,正準備將他累積下來的無形財富轉為己用,而且他還明顯沒有拒絕的餘地。
要說伊詠沒有感到不滿,不是現實。要他公開表達不滿,也不是現實。要他完全沒有反應,同樣不是現實。
「我不太確定公爵小姐希望我要如何為您效力。」
這不是裝傻。
即便下意識知道,辛迪加的五紳士之首容不得任何人拒絕,但是他也想知道對方倒底是要他做些什麼事情。
就像是他名下的商社,伊詠不會做任何超出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
與其做不到、硬撐到最後遭受責難,不如一開始就表明確實做不到,省得最後變成白費力氣又受到責難。
聽到伊詠不算提問的提問,公爵小姐停住用手指尖端敲著椅把的動作。接著,她從沙發椅站起身。
這一代明加道斯公爵年輕歸年輕,但是相當高挑,與男性相去未幾,比年長她十歲的祖.肯佩尼希女伯爵還要高上約一個頭左右,身上時裝沒有落後本土流行趨勢,很好地修飾著有些偏瘦的身材。 光是從背影來看,不僅顯得苗條,還讓人感到賞心悅目。
在她轉過身之後,伊詠才第一次近距離看清楚公絕小姐的面貌。
眼睛很細,湛藍色瞳孔隱隱蘊含著來自故國的冰天雪地光芒。皮膚細緻,又完全不曾沾染過拉錫雅旱季的烈日灼身。不僅有著盈盈媚態,同時又讓人感到孤高的冷傲感,卻不會起一絲色心,還有著一絲敬畏感。
她朝著伊詠走過來。
腳步很輕,走起路來,彷彿像是芭蕾女伶,同時也會讓人屏住呼吸。
「我不會做殺雞取卵的事情。」沒有停下腳步的公爵小姐經過伊詠的身邊時,聲音一樣輕柔,帶著真正的不容拒絕。「要是你做不到我交代的事情,我就抹煞掉你跟你的那頭狗。」
舉手投足都充滿著穩重與優雅的公爵小姐只留下一縷淡淡香氣,慢慢地走出交誼室。
伊詠還是站在原地,看著那一道纖細又不可親近的背影時;因為她剛剛那句簡短的表態,他的腦內開始激盪著無數的想法。
還是沒有明說,到底是要他做什麼樣的事情,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的確不會允許拒絕。
此時,室內的低氣壓減去不少,提升到窗外將下大雨時應有的程度。
不舒服,但是沒有剛剛心理上感到的那麼不舒服。
「既然大小姐都發話,這裡也沒我的事情了。」
將酒杯隨手擱在鄰近的櫃子上面,不想浪費一秒時間的夏斐茲同樣大步走出去。話講最多的布特德比勛爵看似瑣事纏身,對著另外兩位五紳士點頭為禮後,隨即離開。
伊詠幾乎可以確定,兩人會如此快就離開,是因為他們的勢力範圍與他沒有太多、太大、太直接的利利利利關係。當五紳士考慮是否要讓他名下的商社停業時,兩人可能是附議的角色。真正贊成與反對的,應該是還沒有離開的兩人:奧托卡.瓦拉斯汀與祖.肯佩尼希女伯爵。
「公爵小姐可不好伺候,能滿足她要求的人也不多,我建議你好自為之。」瓦拉斯汀拍了拍伊詠的肩膀。「要是需要什麼幫忙的話,儘管來找我,你在拉錫雅的好朋友知道我平常會出現在那些地方,如果一時之間找不到我的話,就直接在我的商社留話。」
奧托卡.瓦拉斯汀很親切。
他藉由這一份親切,不露痕跡地透露出,他不僅知道內幕,也知道伊詠與那一位頭人的關係。如果沒有特別注意,就不會注意到他藏在言語內的那些蛛絲馬跡,只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瓦拉斯汀可能是個好人,卻是個別有居心的好人。如果不是好人,那也肯定是別有居心。確定對方內心在想些什麼之前,最好不要輕易相信他的好意。
伊詠要盡力控制住自己的臉部表情,才不至於當場皺起眉頭。
「吉哈室達的穩定不只對辛迪加重要,對我更重要。公爵小姐的祖先與我的祖先一起從頭開始建立這座城市,哪怕王聯殖民與革命都無法抹去先祖的痕跡,我對這個城市也有著責任。」情緒可以隨場合轉換得宜的祖.肯佩尼希女伯爵此時聲調聽得出有點遲疑:「公爵小姐不同意我接管,明確指定要你來。這是她的選擇,我只能服從她的決定。」
「接管…」
「現在已經很晚了。」看一下手上的腕表前,祖.肯佩尼希女伯爵自己就現打個小小的呵欠。「明天下午,你到潔芮麥雅飯店。我請你喝下午茶,同時討論我們之間應該怎麼協調,免得發生衝突。」
也是一樣,沒有等待伊詠的回答,祖.肯佩尼希女伯爵就逕自走了出去。
雖然爵位不同,年紀有差,但是她跟明道加斯公爵小姐一樣,在骨子裡都是下命令,而且完全不期待,也不讓人有著反對與抗議,只留下伊詠獨自一個人摸索。
到現在,伊詠還是沒有完全弄清楚,五紳士到底對他的答辯有什麼觀感,讓公爵小姐決定不讓他的商社停業,到底又是交給他什麼樣的工作。
可以確定的是,幫他工作的拉錫雅人徹底打垮想來劫掠的另外一家商社人馬,很快就完成收拾善後。因為表現得太好,點燃某些人的心思,讓辛迪加的五紳士在討論要不要下重手,徹底永絕後患。為首的公爵小姐決定不要,也決定要親自運用他的這一股力量。
如果要推敲五紳士的目的,應該要從這一方面著手。
範圍雖然縮小了,卻沒有具體到可以約略想出一個大方向的程度,不符合伊詠一直以來,要提早做好準備的處事方針。
「爵士,」就在他要開始苦惱的時候,執事長出現在交誼室的門口。「您的車已經開過來了。」
「謝謝。」
無暇顧及對方帶有逐客令的口吻,頭腦已經開始轉動的伊詠直接跟在執事長後方,要從進來的道路再走出舊王宮。
一邊走著,他一邊穿回大衣與遮雨用的斗篷,將禮帽重新戴上的伊詠不像進來時候那樣,有著充分的閒情與餘裕,還可以觀察舊王宮的每一座浮雕與塑像。
哪怕他知道某些浮雕與塑像的意義,現在也辦法去細究。
如果五個人可以好心一點,將他們的目的全部說出口,不要只說七分,最重要的部分還是沒有說的剩下三分,伊詠做事還可以輕鬆一點。讓他不至於如同現在,腦內滿滿塞著這場簡短會面期間,大量湧入的片面模糊情報。
現在可好,他要苦惱超過半天,才有可能得到可用的情報。
雖然心裡有著不少的怨氣,伊詠不讓自己的情緒受到影響。
這也是他到拉錫雅之後,刻意學習的一門技巧。
直到走回側門之前,不管是出於禮貌帶路的執行長,還是始終留在門口的少年僕役們,都沒有看破伊詠內心其實有著心思起伏──就算他們有看出來,也成功地做到不動聲色。
但是,伊詠的克制,卻在車門拉開的那一刻出現鬆動。
這不能怪他。
任何人跟他一樣見到車內的情形時,不管情緒控制再怎麼高明與驚人,同樣都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這不是他租來的車。
不僅不是他租來的車,而是一輛更加豪華的轎車。裡面,就坐著明道加斯公爵小姐;她的手肘擱在車窗邊,撐著自己的下顎,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雨勢絲毫沒有停歇的夜空。
「爵士,你覺得,我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等你整理好情緒才上車嗎?」
還是一樣很輕很柔的聲音,也還是一樣清晰到不受雨聲影響的聲音。微微的催促所帶來的,是一種感覺,是一種壓力,還帶著一絲符合她年紀的不耐與埋怨。
實際聽到這一句話,會知道她是明道加斯公爵,也會瞭解到,她也是十六歲的少女。
雖然恰到好處,也不偏不倚,但旁人也會清清楚楚認識到,她先是明道加斯公爵,接著才是16歲的少女。這一個優先順序,沒有任何可以顛倒的餘地。
「那麼,我就不好意思了。」
稍微表達一下自己的謙遜後,伊詠才有點躡手躡腳地鑽進車內。
他還要考慮風評的問題。
在拉錫雅的外籍商人圈子說大不算大,說小也不算小。不管是從商或是個人往來,一個人都不能不考慮外界對自己的風評。
牽涉到五紳士之首的明道加斯公爵更是要小心謹慎,萬一什麼不好的流言蜚語傳出來……伊詠不擔心公爵小姐保護她自己名聲的能力,反倒擔心所有人都相信她,讓他百口莫辯。
「在吉哈室達政權所及範圍之內,還沒有人敢嚼舌根。哥里室達政權每24個小時就會虛構一次我的私人生活,倒不差多你一個。」隨著轎車啟動,公爵小姐的聲音越趨虛無飄渺。「其他三人雖然想要,不過他們的勢力範圍碰不到吉哈室達,真正會出手的,也只有莉莉貝兒──她剛剛開給你什麼條件?」
誰?
伊詠差點衝口而出,接著隨即想起,公爵小姐指的是祖.肯佩尼希女伯爵。
「她沒有對我提到什麼條件。」看到清冷的碧綠色瞳孔從雨夜轉到自己身上,伊詠趕緊把話說完整:「女伯爵只邀請我明天一起喝下午茶,到時候再談明天以後的事情。」
「她總算學乖了,知道不要馬上亮出底牌。」她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她知道我會約見你,寧可多等一下,免得讓我知道她開出什麼條件。」
「祖.肯佩尼希女伯爵想對我開條件?」
「你馴服的那隻狗正大肆擴張那一個貧民窟聚落的影響力。任何土人只要進到吉哈室達,幾乎都會受到影響。」明道加斯公爵的笑很迷人,也如同高山上面的積雪一樣寒冷。「直到萊克納男爵的遭遇傳來,才證明他們即時知道有人來襲,做好萬全的準備,事後還能及時收拾的一乾二淨。這種發展,已經略微超過我的估計。」
公爵小姐的話變多,神情還是一樣,讓伊詠自然而然地趕到拘謹。不過,她都已經說到這樣伊詠還拚不出整個事情的經過,那就是傻了。
他們看中的,正是頭人積極擴充出來,同時還朝著市內各個地方延伸影響力的群體。
殖民者雖然有錢、有人、有勢,終究是外來者。不準備與當地人融合,就要設法控制與彈壓原來的居住者,好確保自己在各方面的優勢地位。
因為還沒有查問過,伊詠目前還不清楚頭人發展出來的勢力到什麼程度。考慮到這一股勢力已經可以進入五紳士的注意範圍之內,就已經足以證明實力是不容小覷。只要注意力正常的人,都會注意到一群拉錫雅人正在壯大。
也許,包括她在內,大多數人原本以為不需要太過在意。直到萊克納男爵的事情發生之後,才曉得不重視不行。
「我曾經要求過,必須保護商社與糧倉,同時避免節外生枝。從幾位的描述,我可以相信,在萊克納男爵企圖打劫時,這番做法是適合,而且妥當的。」
「不錯的藉口。」
她的點頭,似乎代表著,她知道他的答案不是真的,但也不差。
即便伊詠的答案是真的。
大部分。
絕大部分。
「你真沒有想過,將這一批拉錫雅人挪為己用?」明道加斯公爵小姐的微笑,現在真的變成微笑。「如果是我,可以想出一千種方法,可以徹底發揮他們的利用價值。」
「沒有。」
「真的沒有?」
「我覺得現在狀況算是最好的狀況。」伊詠誠實地回答:「要是我讓他們去做別的事情,代表我需要操心的事情變多,最後就會變成顧此失彼。」
再說,他的志願跟其他外籍商人不同,沒有想過擴大名下商社的事業版圖,進而成為任何一個地方勢力的支持者,讓他們推派自己的代表進入議會,再爭取更多的權力。
那很麻煩。
不僅要保護既有的有形無形資產,與更多的地方勢力打交道,還要費神規劃策略,跟其他人競爭與比個你死我活之餘,更要避免有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伊詠很清楚,自己不只沒有意願,也沒有精力,更沒有那一份聰明才智。
別人稱呼他是爵士,他可不會真把自己當成爵士。
「你很謹慎。」
「事前謹慎一點,多做準備,許多損失就不會發生。」伊詠坦然,也小心翼翼地回答:「在我眼中,不只是經商,待人接物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是你的方法,我不會評斷對錯。在拉錫雅,達到目的就是對的,沒有達到目的也不一定是錯的。只要有好的結果,就是可以接受的事情。」明道加斯公爵小姐堪稱超齡成熟的反應,可以說是自然而然,卻也可以說是突兀。「不過,我也相信,爵士你不會反對,讓我心想事成就是對的,讓我收拾善後就是錯的。」
「我確實無法反對。」
「所以,爵士你會讓我心想事成吧?」
「盡力而為。」
「這不是我想聽到的回答。」
「這是負責任的回答。」感到拘謹的伊詠決定,話還是要說清楚,不要有模糊空間,也不要讓明道加斯公爵小姐萌生錯誤的期待。「只要我認為是在能力所及範圍內,我就會接受,並且設法盡力完成。如果真得完成不了,也會第一時間就告知。但是,我不可能保證『一定』完成。這種無視自我極限,卻逞強誇下海口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伊詠很坦然。
面對著眼前的犀利碧綠目光,他也一樣坦然。因為,這一個回答,真得毫無保留,出自他的內心。
不做任何超出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也不會把話說死,就是要留著足夠的迴旋餘地,免得最後下不了台。
「我不喜歡這個答案,但是我可以接受你的回答。畢竟,我跟你的關係不是領主與封臣的關係,也不能要求你太多。」明道加斯公爵小姐又恢復淡淡的、有點虛無飄渺的語氣。「雖然是遲早有一天,但我要用封臣的水平來要求你,也是以後的事情。」
「感謝公爵的通情達理。」
「這不代表你可以不盡心盡力完成我提出的要求。」明道加斯公爵小姐完全不讓伊詠有喘息或是慶幸的時間。「我會同意你名下的商社繼續營運是因為那幫土人對我有利,要是他們變成我的負擔……」
「這應該不至於發生。」
伊詠立刻表態。
然後,他馬上知道,公爵小姐完全忽視他的許諾,
「奴隸還是奴隸,不會因為屬於你,或是屬於我,然後就出現不同之處。控制住他們是你的責任,只要你盡到這份責任,我可以讓他們的貧民窟繼續留下來。」千鈞重的話,在她的口中,反而像是輕描淡寫。「如果你無法盡到這一份責任,我有一千種方法,可以讓那群土人在最短時間內,發生內鬨、自相殘殺與分崩離析。」
柔軟又漫不經心的聲音帶著濃烈的肅殺之氣,同時也超過伊詠的認知範圍,讓他頓時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回話才好。
於是,伊詠保持沉默。
她的目光再度轉往窗外,似乎是要讓他有時間消化她講的每一個字,都導致車內頓時沉默下來,只有引擎的聲音,還有輪胎行經地面石板間隙的聲音。讓人難以捉摸,也無法說清楚的氣氛,就這樣巧妙地流轉著。
然後,他見到他在拉錫雅的住處。
多變、又始終如一,堪稱獨一無二的嬌嫩柔軟嗓音再度響起。
「從明天開始,每隔三天的下午三點鐘,你要準時到舊王宮來,將你認為我應該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我可能不會交代什麼事情,也可能會交代一些事情,端看當天情況而定。」
顯然,她想要知道吉哈室達市井之間的大小流言。至於目的是什麼,那還不好說,至少要碰上幾次面,觀察她的傾向性之後,才能做出判斷。
伊詠不相信五紳士沒有自己的消息管道,也不確定公爵小姐--或許還有祖.肯佩尼希女伯爵的腦筋為什麼會動到他身上,但是她的要求不僅不難辦到,某種程度上,還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只要在吉哈室達,伊詠就可以從頭人聽到各種大小事。舉凡買賣、動向、人事物往來等等。有些可能有用,有些可能以後有用,也有些是純粹的瑣事。
他知道這些事情,多數時候會純粹記下來,然後永遠不會記起來,有時會察覺到不太對勁,就會主動尋找曾經出現,當時可能毫無關聯的相關訊息,仔仔細細來回思量一番,看看是否代表著某些大動作的蛛絲馬跡。
如果他判斷後,覺得有可能是某些大動作的話,就會擬出大概的方向,進而猜測接下來的發展。要是可能影響名下商社運作,才能提醒幹部們提早作準備。就是因為這樣,他名下的商社才得以在過去幾次大行動中,將損失降低到足以承擔的程度。
他從來沒有將結果告訴任何人,也沒想過要靠這些猜測來賺錢。
伊詠會這麼做,純粹是出於興趣。更不用說,就算猜測的結果可以賺錢,他也不知道門路或是仲介,根本找不到客戶。
公爵小姐不會沒有自己的智囊,大概也不想知道他個人的猜測,純粹只想要初步整理過的各種訊息而已。
「您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情?」
「就跟我剛剛說的一樣,只要是你覺得我應該要知道的事情,就通通匯報給我知道。至於重不重要,那是我來決定的事情。」
「這個指示範圍很模糊,不確定性很高,同時也太過於廣泛。」伊詠不打算旁敲側擊,而是單刀直入:「如果不給出一個明確的方向,我將不得不打聽與提供方方面面的消息。如此一來,真正重要的線索可能被其他消息給淹沒,反而無法發揮應有的效果。」
「你的意見不是沒有道理……」雖然僅僅存在於一次的呼吸之間,公爵小姐還是首度流露出些許的遲疑與短短的通情達理。「我相信,在莉莉貝兒約你喝下午茶之前,你就能夠判斷出我想知道的事情是什麼。」
她的語氣很篤定,也充滿著信心。
——不,這還不足以形容公爵小姐現在的神態。
雖然稍微流露出不確定感,但是在伊詠的眼中,明道加斯公爵小姐的遲疑,不過是從百分之百的肯定短暫下降到有著九成的把握。
光是充滿自信,已經完全無法形容現在的公爵小姐。但是,要馬上找出一個確切的形容詞,也是很困難的事情。
所以她是名符其實的公爵,伊詠自己則是名不符實的爵士。
他儘力控制自己不要當場聳肩。
就在此時,轎車停下來。隔著車窗的玻璃,伊詠可以見到寫著「葉木辛格‧朱格沃夫街20號」的門牌。
他到家了。
在吉哈室達的家。
也快要變成真正的家。
「謝謝您順道送我一趟。」知道談話已經該劃下休止符的伊詠拿起一直放在身旁的禮帽。「從明天算起的第四天下午三點,我必然會到舊王宮求見。」
「既然妳已經擁有爵位,哪怕只是爵士,談吐也該符合身份。」公爵小姐的目光飄向另外一側的窗外,正如同難以琢磨的心思一樣,只能肯定不是望向正在大雨中疾走的路人。「你應該要稱呼我『愛黛琳小姐』。」
「遵命。」
見到公爵小姐輕輕點頭之後,伊詠直接下車,站在司機早就放在地上的行李旁邊。在他將車門關上的那一刻,引擎運轉的聲音略微加大,車輪隨之轉動,很快就消失在傾盆大雨構成的帷幕之中。
看著汽車尾燈消失的方向一眼,伊詠從大衣口袋裡面掏出鑰匙。
在他離開的時候,葉木辛格‧朱格沃夫街20號的前門都是鎖上的,替他維護寓所的人都是從後門進出。將前門門鎖打開的最大意義,就代表著他正式回到拉錫雅,又要開始為名下的商社在營運的大方向上,進行運籌帷幄。
就是從明天開始,伊詠又要多兼一份工作,他也因此要考慮很多事情。
應承一件事情很簡單,只要嘴巴動一動就好,接著就沒完沒了,隨時都會出現下一步。以他答應明道加斯公爵小姐的事情來說,他就要開始想的事情就包括怎麼跟頭人開口,是不是該重新調整商社人力,挪出一些助手來幫忙紀錄與分類情報,還不能引起他們與其他外人疑心等等的事情。
或許,他應該讓事情變得更簡單一點,盡可能親自動手處理全部大小事務。減少洩密,被外人知曉,盜走他的心血結晶,確保他人動手前會多考慮代價。
將行李放在腳踏墊旁,打開玄關的電燈,伊詠將門關上的時候,還真有些欽佩自己,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那麼多的花樣。
「上師主人!」
葉木辛格‧朱格沃夫街20號一進門就是通往二樓以上的樓梯,一對明亮的大眼睛就從樓梯頂端看向站在玄關的伊詠,伴隨的聲音充滿著興奮之情。接著,就是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下樓梯,直接衝進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白熾燈泡同樣散發著黃色光芒,也無法掩蓋不過伊詠懷中,剛剛成為少女的女孩一身泛著油亮光芒的褐色肌膚。
拉錫雅女性服裝向來是用細繩綁起前後兩塊布料,上緣就在胸部開始隆起的地方,用雙峰撐起後,再垂下到膝蓋左右的位置。只要從側面望去,曲線就能一覽無遺;加上衣料輕薄透光,無論是正面或背面望去,身材也幾乎等於一覽無遺。
伊詠與少女現在的姿勢,幾乎就等於肌膚之親,布料就彷彿完全不存在。可以輕易感受到十來歲少女的凹凸有致,以及潛藏於肌膚下,正在流動的灼熱。
「我回來了,」他輕輕摸著懷中女孩的頭髮。「璐璐妮亞,這幾十天有沒有乖乖的?」
「我們大家都好好打掃與整理上師主人的住處,確保每一個角落都一塵不染」她的雀躍不已早已超過普通的程度,眼睛投射的熱切超過火焰,也不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沉迷與崇拜。「我們都乖乖跟著頭人一起看家,沒有替上師主人惹上任何麻煩喔。」
聽到璐璐妮亞的聲音,更多同樣秀色可餐的少女從二樓探頭,見到伊詠輕輕點頭之後,才一個個三步併作兩步地來到玄關。有人合力抬起行李,有人幫著脫下被雨水浸濕的披肩與大衣。
她們的動作都熟能生巧,伊詠相當自然地接受著少女們熟能生巧的殷勤。
同樣從屬於伊詠,也都做著女僕的工作,有些女孩子顯得有些羞澀,有些女孩子跟璐璐妮亞一樣,綻放著超越正常的熱切、渴望、沉迷與深切崇拜的目光。她們看待他的目光,完全不是普通的女僕對主人。如果要準確形容她們的目光,最適切的詞,應該就是狂熱。
她們與伊詠不是單純的主人與僕役的關係;在她們的眼中,伊詠就等於至高無上。
「頭人跟妳們都沒有回到城外去嗎?」
「有回去,但我們都是黃昏時來回,把吉哈室達才能買到的一些必需品運回岸上聚落窟。」抱著伊詠手臂的璐璐妮亞努力地回想著:「頭人說……上師主人不喜歡她到城外的聚落窟去,所以她一直待在這裡,她的口信都是我們帶回去的。」
雖然有一點私心,但伊詠確實不太希望頭人隨意拋頭露面。
只要不是雨季,拉錫雅的各個武裝勢力三天兩頭就會發生衝突,有些平民會遭到拉夫充作奴工或是補充兵力。有些運氣相對比較好的人則是落腳到吉哈室達的郊外,搭建簡陋的住處棲身。
這些人最後集結到吉哈室達的南邊,高腳屋越蓋越多,最後變成一個充斥天南地北各方流民的聚落。
對於吉哈室達當局來說,「聚落窟」的民眾來自於不同部族,等於他們沒有部族。沒有部族,就沒有頭人進行管理,等於放任一個無人管理的不定時炸彈。只要一個不小心,觸怒到辛迪加與各國商會,他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出於戒慎恐懼的心理,他們就算沒有把握,可以處理好驅趕的善後工作,也不希望聚落窟內的人隨意進入市內,為他們帶來更多的負擔。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挑選「工頭」,讓工頭招募聚落窟民到城內工作。雖然他們都是拉錫雅人,但工頭對於聚落窟民沒有好臉色,讓他們工作整天後,就只能換取微薄的薪資或是僅僅足以果腹的糧食。
要是他們運氣不錯,遇上特定的工頭,就可以前往舊王宮所在的島上工作,下午再搭交通船回到岸上。
島上的薪資比起吉哈室達其他地方要來得多,但是規矩也很嚴厲。不僅出錯要連坐其他人,還不能留在島上過夜。要是被島上各個商會共同出資雇用的自警隊捉到,就是直接拉到海岸旁邊直接處決,然後丟入海中,至於帶人過來的工頭也會受到處罰。
能夠留在舊王宮島過夜,並且能夠來去自如的拉錫雅人,就只有島上居民私人財產的拉錫雅人。
換句話說,就是奴隸。
頭人與璐璐妮亞等人都是在伊詠名下,不需要擔心自警隊等類似的問題,不讓頭人回到聚落窟的原因倒也簡單:就算聚落窟居民的關係鬆散,之前也是人三不五時來來去去,伊詠一樣不是很希望吉哈室達的各界太早知道聚落窟其實已經形成新的部落,也出現領導者,以免他們心生警惕,指使官方的力量將人強行驅散。
他的那一位遠親也是偶然間發現聚落窟不是一盤散沙,找到頭人之後,與他們簽下契約,伊詠不過就更進一步了。
內戰頻仍、軍閥割據、對立政府……不管內部的情況出現怎麼樣的變化,都沒有辦法改變拉錫雅以部落為單位的事實。一旦吉哈室達或是辛迪加知道聚落窟的變化,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如此一來,他們會選擇最簡單的解決方法。直接驅散整個聚落窟,徹底封平整個地方。
要聚集一群人很困難,要驅散一群人很簡單;為自己考慮,也為他認識的頭人考慮,伊詠不得不策劃一些小手段,希望盡可能延後外界得知聚落窟變化的時間。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之前的努力不算完全成功。同時,辛迪加無法掌握聚落窟整體狀況的功勞,還是要歸功於頭人的身上。
畢竟,伊詠不敢妄言自己知道拉錫雅人的文化,他只是指出幾個大方向,實地操作的,依然是頭人自己。
璐璐妮亞帶著伊詠來到葉木辛格‧朱格沃夫街20號的頂樓門口,聚落窟頭人就跟他離開之前一樣,舒舒又慵懶地躺在好幾個枕頭上。
背後的窗外下著大雨作為背景,她的中指與無名指夾著金黃色的酒杯,讓身旁的幼女替她倒酒,從食籃裡面挑出新鮮的蔬菜、水果與烙餅。頭髮就像是海上的大波浪,掠過飽滿的巨乳外緣,滾在充滿彈性的肌膚上,最後落在三角神秘地帶之間。從底下枕頭凹陷的程度,也不難看出她的臀部翹起的程度有多麼驚人。
將修長雙腿擺出M字型的她仰頭,將葡萄放進嘴巴後,可以看到筆直的鶴頸有著東西在滑動。僅僅是看著,就能感覺到她渾身散發著妖豔的神祕氣息。
眼光餘角看到出現在樓梯口的身影,閣樓內的妖豔女子將酒杯放下,調整自己的身體姿勢:先是兩膝跪在地面的豹皮上,接著身體趴向地板,用雙手撐地──只差一點點,胸前差一點點就會碰觸地板。長長的頭髮沿著充滿彈性與光澤的背部肌膚滑落,隨著高高翹起的豐臀左搖右擺,甩著隱形的尾巴。
像是一隻豹子一樣,往伊詠的方向,一扭一扭地緩緩爬過來。
至於其他的少女們,都擺出像是類似於野獸的相同姿勢,也都抬著頭,充滿狂熱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伊詠。除頭人身旁的少女,一直黏在他身旁不放的璐璐妮亞同樣乖乖地跪在伊詠腳旁,學著頭人與幼女們,擺出如同野獸般的姿勢。
這是她們的信仰在祈禱時擺出的姿勢,差別在於,在過去,拜的是神像,現在拜的是人,是伊詠而已。
見到那名女子爬到面前,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慢慢地向上滑動。靠近微微開啟的豐潤嘴唇時,她伸出舌頭,妖豔地舔著他的手指。就像是品嘗珍饈美味那樣的戀戀不捨。當他抽出手指,朝著胸口方向移動時,她舔著雙唇,回味著剛剛的感覺。
「歡迎上師。」
酒精與體內的火焰刺激著她的雙頰泛紅,將真心誠意的臣服吐出微張的雙脣。
聚落窟頭人珮珮梅伊的聲音,就像塗著厚厚一層濃郁蜂蜜,甜到化不開來。
光是靠著眼睛,不用親身碰觸,就能夠感覺到她充滿誘惑力的豐滿健美。身為第二任聚落窟的頭人,她的全身上下都充滿著足以讓人發狂的致命誘惑力。
「我不在期間,妳倒是替我製造一點小麻煩。」
「奴作事情,都是恪守著上師的指示,沒有一絲逾矩與懈怠。」當伊詠握住一手難以掌握的巨乳,五指都深陷乳肉裡面時,珮珮梅伊發出銷魂的短促呻吟。「要是奴沒有遵守誓言,就讓奴一生陷入狂亂,也無法再見到極樂真理的源泉。」
這是她們的重誓。
伊詠不止一次聽過珮珮梅伊如此斷言著忠誠不二。
遇到她之前,他讀過探險家對於一種希瓦教分支密教的經歷,因此早就知道珮珮梅伊的發言與一個密教有關。
這一個密教盛行於拉錫雅北方國境一帶,靠著男女交合進行雙修。過去曾經佔據壓倒性地位,後來被怪罪為國家落後的象徵,逐步演變成受到貶抑的少數派。
在隔著一條國境線的拉錫雅境內,同樣的教義也不受到歡迎,始終隱藏在荒山野嶺之間。
珮珮梅伊的部落就信仰神祕的密教,雖然處事非常低調,沒有參與過拉錫雅的政治,最後還是捲入軍閥火拚而四散流亡。包括她在內的一批人最後在聚落窟落腳,並且靠著密教教義,重新培養支持者,慢慢排擠與清洗不願依附的居民,逐步控制整個聚落窟。
伊詠的遠親沒有發現這一點,反倒是他正式繼承爵位與商社之前,壯起膽子到聚落窟進行調查時,意外撞破他們舉行儀式的現場,讓她們因此發現,他讓她們的靈魂意識到此前沒有到過的境地。
於是,她們把他看作是上師。
根據她們自己的說法,她們的密教是更少數的教派,從古至今,只認定女性可以參閱祕密的教義文書,解釋教義,進而成為「上師」。男性則是參透神明的載體,必須經過女性引領,男性才能參透眾神智識。於是,女性是部落的上師,男性就是部落的頭人。一個主導著部落內部的精神力量,一個主導著部落對外的應對往來。
可以說是分工,也可以說是某種平衡。
倒過來,男性出任上師,女性擔任頭人,不是不可以,只是非常少見。因為,就只有天賦異稟的男性才能讀懂獨一無二的密書。
至少,她們是這樣說的。
伊詠在誤打誤撞間,創造一個例外。
一碰觸過神的面容,她們就無法忘懷曾經碰過的獨特。就想要再一次,想要更深入那一個不存在於凡間的永無止境。
某種程度上,就像服用麻藥成癮。而她們服用的,是名為「密教」的麻藥,早已成癮,不可自拔讓伊詠可以牢牢控制住珮珮梅伊,再透過她控制她周邊的人,她週邊的人再深入控制聚落窟。
如果他有意願的話。
現實之中,正用臉頰在伊詠身上摩擦的珮珮梅伊已經對他徹底俯首聽命,完全可以更進一步。
「我有一件事情,希望妳們可以幫忙。」
如果想要滿足公爵小姐的要求,伊詠就不能滿足於當前的架構,也需要更多耳目。聚落窟要派出更多人,不僅要到碼頭與各家商店去做工,還要不動聲色地搶奪人力市場。
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先確定珮珮梅伊透過密教控制聚落窟到什麼程度,接著策劃下一個步驟。
「上師讓奴們見到神祉的境地,奴們自當以湧泉回報。」用著牙齒小心翼翼地解開鈕扣,解開伊詠身上襯衫與褲頭,珮珮梅伊一邊用肌膚摩擦著他的身體,一邊膩聲說道:「請上師隨意吩咐。」
「在聚落窟內,就算不是你們的教義信奉者,也一樣要遵守你們的規範?」
「人們都信希瓦,只是用不同的方式。但,奴等的教派佔據著主導地位,不管他們接不接受奴等奉行的教經,他們的日常生活與食衣住行都要奴等的譚崔陀教經的教義。」
譚崔陀是密教典籍的名字,對於密教信徒的食衣住行都做出詳細的規範,像是規定信徒要禱告,為每個月一次的祭典做好準備。平常不只要保持禁慾,只能吃特定的食物與飲料,以保持身體健康與精神純淨等等。
伊詠聽過她說過,聚落窟力行譚崔陀教經的規範。他不知道的是,那群人遵循規範的程度。
「如果其他信徒不遵從呢?」
「他們可以不來奴的聚落。」珮珮梅伊吻著伊詠的每一寸肌肉,同時牽著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感受著她的肌膚彈性。「如果他們來了,卻不願意遵循譚崔陀,奴只好讓他們去海魚的肚子或是樹下的泥土裡找到棲身之所。」
「這麼嚴厲。」
「日常生活符合譚崔陀的人,才有機會參見神的極樂真理,奴可不能允許其中一個人害到另外一個人無緣見到神的智識,更不用說,會說,會說,會說,會常生活,破懷其他人追求極樂真理。」
珮珮梅伊一邊說著話,一邊攀在伊詠身上,整個人如同蛇一樣第輕輕扭動著嬌美的軀體。
如果是普通人,就會因為她從開始到現在,一連串充滿誘惑性的動作,感到體內慾火正一點接著一點高漲。雖時都會喪失理性,將珮珮梅伊的豐滿軀體壓在身下。
這正是她的目的,也是她信仰的密教信眾修行,用以接觸神的境界的方式。
伊詠是個正常的男人,不會沒有反應。只是,他的思考會壓制本能高漲。珮珮梅伊必須使出更多的手段,才能讓他的本能控制身體。
「所以,要是我想讓聚落的人替我做事情的話……」伊詠抬起懷中妖豔女子的頭,讓她含著他的手指,讓她的口腔內的溫熱刺激著他的思考。「想必是要根據譚崔陀來解釋了?」
「正是如此。」珮珮梅伊的狐媚雙眼看著伊詠,流露的微笑混雜許多不同意義,像是讚許他、討好他與引誘他。「以上師的聰明才智,想必不成問題。」
「譚崔陀可不是好理解的經典。」
「上師第一次詮釋教經駕輕就熟,讓奴們都佩服不起。」珮珮梅伊帶著伊詠慢慢爬過來,眼神充滿著渴望,已經泛出水光的兩腿之間也因為搔癢而侷促不滿的女孩們。「如果不是主人解釋教經,再身體力行進行教誨,奴們也不會在上師的引領之下,見到以前怎麼努力都無法見神的境界了。」
「妳是在諂媚我。」
「奴不過是想……」珮珮梅伊嫵媚地一笑,隨即埋首於伊詠的兩腿之間。「日日夜夜接觸到眾神的面龐而已。」
Fin 12,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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